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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个题目之后,我特意翻阅2002年增补本的现代汉语词典,它对“荒凉”一词的释义为:“人烟少;冷清。”这证实了我对“荒凉”的另一种理解。
所谓的“荒凉”是以人和人类文明为参照而得出的,具有典型的相对性。“荒凉”像一颗架上的葫芦,大抵与沙漠、戈壁、草场、高原、沼泽、湖滩等场所相连,也即远离都市,远离人群,远离喧嚣扰攘。人是自私的,在他(她)看来,自己的足迹所不能及之处,便是与己无关,便是“荒凉”了。而为了改变“荒凉”便要穷心尽力、不择手段,携带文明的火种和铁犁,去侵占、改造荒凉之所,使之有了“人烟”不再冷清。
岂不知,这种蛮横的自以为是,恰恰加重、拓宽了荒凉的领域,进一步孳生出“心地荒凉”的悲壮。
我所看到的城市便是如此。它迈着巨人的步子,张开凶恶的巨口,一口一口吞掉村庄,以及村庄背后的草场、田野、河滩、湖泊,将“荒凉”从文明的版图上抹去,制造出另一个荒凉来。记得幼时,在狭窄的田埂上,我能赤脚飞跑,张开的手臂像一双翅膀,平衡着身体的重量;如今,行走在城市宽阔洁净的水泥路面上,我却跟不上时间的脚步,踩不准生活的节奏了。当我转身,回望那荒野之上疯长的野草,草间的虫鸟,内心便升起巨大的荒凉和孤独。“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荒凉,是多么的贴心入肺又亲近柔美?它让人变得干净、透明,不染尘埃,心绪平宁。再转身时,我看到高耸的楼宇、闪烁的红灯、攒动的人头和张皇的刹车声、惊叫声,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和电声喇叭的自吹自擂。在十字路口,人群如过江之鲫,匆忙晃动着或宽或窄、或长或短的身体,与吼叫的引擎争夺把握方向的权利。
我的心无比荒凉。
就在前日,加完夜班,于清晨6点钟踏着露水,拖着整夜的疲惫穿过城市寂静的马路和楼群往住处去。在经三路口,竟然意外地听到布谷鸟清脆的叫声。那声音像一滴树叶间的露水,轻轻滑落,清凉、悠扬、闪亮,带着洁净的麦黄气息,在深蓝的天幕上映照出一片澄澈的湖。一瞬间,我呆住了,疑为整夜的劳累造成了幻听。当布谷亮着嗓子,再次在云间唱出“麦黄割谷——麦黄割谷”的催农声时,我才从恍然的梦境里清醒过来。我不由得摇头,笑笑:在这个荒凉的城市里,连布谷鸟也乱了体内的时钟,错投季节,将七月夏露喊成麦黄割谷了么?
我总不能回到真正的荒凉。在梭罗的瓦尔登湖,丛生的栎树、栎叶上的露珠,和一柄笨重、老旧、患了孤独症的斧子;在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山顶远离尘世的冷静温暖的雪、雪的眼睛深处映照的天空;在屠格涅夫的庄园,尖牙利齿的猎犬、惊慌失措的雀鸟在猎枪的怒吼声中四散飞逃;在法布尔的眼睛里,那些具体而微的小生物,透明的翅膀、肥胖的身体、洁白的爱情,或者是善良柔软的弱者,或者是凶狠狡诈的攻击者,都在一个微观的荒凉中发出生命的律动;在我的故乡,淮河岸边的草滩,那些自由生长的植物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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