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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和外婆是一对冤家。
大约五十年以前,外婆是外公是师生恋,外公是外婆的美术老师。外婆说:“这辈子啊,我真是亏了。读完了小学就从这座山嫁到你外公这座山来。”
外婆嫁给外公,日子并不好过。
外婆刚嫁给外公的时候,外公还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得美术老师,外公还有一个大儿子,外婆嫁过来就当了后妈。“都说后妈心狠,会虐待继子女,外婆却没有让人落下话柄。”婶外婆是最了解那个时候外婆和外公家的事。外公是老师,对于农活是一窍不通,家里的田地就要靠外婆一人承担,大舅舅还小,根本无法帮忙干活。外婆整天在地里忙活,和男人一样把所有的田地整理得井井有条。在嫁给外公的第二年,外婆便生下了一个男孩--我的二舅舅。此后,外婆几乎是一年就生下一个孩子,本来就困难的生活,越见拮据了。
后来,外公当了校长,本以为生活会好一些,但是,动荡的十年来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外公在这个小地方,成了首当其冲的人物,每天都会被抓去批斗“那个时候,真是让人永生难忘啊。每天都要自我批评,即使没有做错什么,也要编造出一些错事来说。唉。”回想起当年,外公如是地说。外公每次被批斗回来身上都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外婆没有心疼,没有唠叨,只是默默地为外公上药,然后从床底下拿出一碗烂红薯和谷壳末煮的“饭”给外公吃。每天,外婆早早就起床,披着晨露在地里干活;晚上,还要踩着月光归来。手里牵着两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背着一个娃,旁边两个大点的孩子就帮着拖一个更小的--这是每天外婆带着舅舅们、妈妈还有阿姨去地里干活,然后从地里回来的样子。
在小时候,每次,我帮外婆捏脚的时候,就会摸到外婆脚板厚厚的茧子;每次,我和外婆说话的时候,总是要被外婆的大声所吓住。我很怕外婆,但是妈妈的话却让我开始敬爱外婆了!“你外公自认是清高的读书人,对家里的那些什么事都不关心,认为那是一些俗人应该想的,但是,你外婆就只知道吃饱饭就是正理。你外公不干农活,你外婆就带着我和你阿姨还有舅舅们去干农活。地里人杂,所以,每隔几分钟,你外婆就会在地里喊我们,我们家的地是分开得很远的,于是你外婆就有了你所说的‘大嗓门’。在地里呆了那么多年,外婆的脚当然会起很多茧子啊。那么多年的辛苦,你外婆才会落下风湿的病根。”妈妈不喜欢她的父亲,甚至鄙视和厌恶。“你外公啊,和我们这些底下卑贱的人不是一类人啊。”每次,外婆和外公吵架了,外婆总是这样和我说。
“你都不知道,你外公是有多可恶啊!”一次,外婆和我说起了从前。
在三四十年前,大家都是靠工分吃饭,和生产队的队长好一点的人,分到的东西就会好一点,也会多一点。生产队的队长是外公的侄子,但是外公家却没有得到什么照顾。一次,外婆在田埂里干活,和隔壁家的什么三姑六婆在说话,说生产队里面那谁是队长的亲戚,和队长很亲,每一天都迟到,干不了多少活就走了,但是得到的东西却是比外婆拖儿带女地一起干活所得到的还要更多、更好。正好,生产队的队长这个时候走过来,外婆和别人在、干活在说话,就没用注意到,可是就因为这样,外婆那天挨了一顿大骂。原来,生产队的队长去找外公,说“我走在田埂上,看见八婶了,可是她都没有和我打招呼!”于是,当外婆回到家,就被外公黑着脸指着鼻子大骂一通,到最后还要去个给生产队的队长道歉。“你说,你外公过不过分?我看见侄子还要我先给他打招呼,呵,这是什么歪理!”
“总而言之,你外公这辈子是欠了我的!以前他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还不停地和我争吵,根本就不像一个读过书的人!唉,那些日子终于也算过去了。但是,我和你外公之间,是注定了不能和解的。”时过境迁,如白驹过隙,漫长的五十年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似乎是昨天所发生的事情。外婆每每想起当年,总是愤愤然。
生活好起来了,外公也退休了。舅舅们事业有成,但是却没办法抽出一些时间回来多陪陪老人,表姐表哥们也不在两个老人身边。所以,从我记事开始外婆和外公,常常为一点小事就吵个不休。而我,在外婆身边呆得最久的孙女,街坊公认的外婆最疼的外孙女,很荣幸地,成为这些有趣争吵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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