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论与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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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得紧，举个例子来说罢“因为做了亏心事受到良心的谴责和担心东窗事发而魂不守舍”这句话，要用外国语言来翻译，那一定是要罗嗦得至于不堪的；但到了中国语言里，我们只用了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做贼心虚”就说得清白了。这个是一定要让外国语言“自惭形秽”的；以此，这四个字“真经典”

    虽说在中国，经典的东西多半都是会遭到嘲弄的，但这四个字一向好象运气颇佳，居然能得大家信奉至于今日而尚不见有“嘲弄”者。于是这“大家信奉”也就有了个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不但“做贼”是一定会“心虚”的，而且但凡“心虚”者，那就一定是“做贼”了：既没做贼，奈何心虚耶？多么理直气壮哉。

    这个本来也只是中国人的“贼论”但从公元2007年——或者更早——起，这“贼论”被推而之，于是就产生了中国人的“诬论”

    所谓“诬论”者，也就是诬陷了某人，而这“某人”却不能出面澄清诬陷：你一澄清，也就是证明你“心虚”——澄清正是掩饰事实真相的手段，至少在咱们大部分中国人的逻辑里如此——；而既然“心虚”那自然就是我的诬陷并不是真的诬陷，只是陈述某个事实。而我们中国人一向是特有“正义”的，我陈述事实居然被你反驳，那么，实在不好意思得很了，正义的怒涛也就成了阁下的葬身之地了。

    其实谁都知道，对于恶意的诬陷，是一定要回应的，这正是人情之常。倘有人认为不应该回应而应保持沉默，那么你不妨去诬陷他一诬陷，看他是真的沉默呢还是暴跳如雷而立马回应。我想那一定是后者了。因为沉默本就是默认的一种表现，你的沉默自然就更证明着我的所谓“诬陷”正是陈述事实了。

    以此我经常觉得在中国的做人之难。对于加诸你的诬陷，你沉默你自然完了，你要回应，你也就完了。这意思也就是说，只要你不幸被人诬陷了，那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古人经常教诲我们说是“君子不处嫌疑之地”我总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不是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的么，处一下“嫌疑之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莫非这“嫌疑之地”一处，不但影子是要歪的，连这身子竟然也要不正了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是古人聪明得多，夫嫌疑之不可处者，因为这一处，嫌疑也就不再是嫌疑，而是再也无可争辩的事实了。要想在中国生活，这个道理是绝对要弄明白的。

    之所以会有这么些想法，只因为区区在下不知觉间竟然也被小小地诬陷了一把。自然，对于咱们小人物的小事情，这个是不足为人道的——要是不小心把别人的大牙给笑掉了，岂非大罪过耶？

    可是对于不小的人物的诬陷呢？——突然就想起来了不久前贾平凹先生对“嫖娼事件”的回应，一时间不是就有那么多的“贼论”与“诬论”的崇奉者们大泼冷水，说他的回应正是说明了他的心虚的么？真是为贾平凹先生感到可悲：沉默吧，不行；回应吧，也不行。真是没法子可想了。

    但是想一想，却也实在没必要感到什么可悲的：在咱们中国，这个又是另外一个事实常态的存在，要来为这样的事情吹胡子瞪眼睛，又有什么意义呢？大概还是古人说得有道理：“君子不处嫌疑之地”我不与你任何人有关系，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来诬陷。自然，这大概就很有点消极的了，可是为自己想想，实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姑且就去相信一下“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热中于诬陷诽谤的人，就让他去诬陷去诽谤吧。何况，那些动辄就去诬陷诽谤人的人，跟这样无聊的人生气，实在也只是在无意中自己贬低了自己。什么“贼论”与“诬论”都由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