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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衣服曾经挨过丈母娘的批评:男人总洗衣服没出息。我明白,老人家的潜台词是骂自己的女儿: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人笑话呢!
是啊,应该算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洗衣做饭自古就是女人的活儿,男人染指属于不务正业。
我是从十六岁开始洗衣服的。大姐出嫁了,二姐出嫁了,妈说,衣服自己洗吧,会洗衣服的男孩儿长大了知道干净。我想起了当革委会主任的爸爸,他连自己的袜子、手绢都得妈妈洗,回到家里既象领导又象贵宾。出于对妈的理解和同情,妈的话我没有半点反感,衣服洗得有板有眼,直到后来接了姐姐们的班,弟弟妹妹的衣服我都包洗了。
洗衣服是个小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每次洗前,,我首先注意哪个部位最脏,哪个部位不太埋汰;棉线和化纤的浸泡时间不同;爱掉色和不爱掉色的必须分开洗。搓衣板,毛刷,我用得游刃有余。
我的一技之长到处有用武之地,参军九个月,我这个新兵蛋子突然调连部当上了文书。咱不光衣服洗得好,字也写得不孬。文书是啥呀?就是连队的秘书,连部的办公室主任。论官位,在连部列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后,算第五把手。至于卫生员、报务员、通信员什么的都是“员儿”
连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工作之外,四名连首长的生活由我和几个“员儿”负责照顾。按惯例,通信员侍侯连长,文书侍侯指导员。几个“员儿”早我一年参军,资格比我老,我来以后,首长们就由我一个人侍侯了。不仅如此,几个“员儿”们的衣服我也不好意思不给洗,文书让我当成了连部最末尾那把手。
第二年考军校时,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得到消息后,我发觉几个“员儿”全用蔑视的眼光看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认为我的军校不是考上去的,是洗上去的。
洗衣服能洗进军校,我当时没明白。
转业回到地方,我的洗衣服一技之长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每次坐在洗衣盆前,叉开双腿,双手按住衣服在搓衣板上来回搓动,那嚓嚓的搓衣声简直就是一首动人的旋律,并且,周身每个关节都在运动着,脑子稍微遐想,就感觉不是干活,是搂老婆跳舞呢!
单位同事是坦诚且知无不言的。有人夸我是模范丈夫,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我是女人的一多半;也有人说我不是爱洗,而是不得不洗;第三种人说我为了节约,宁可身受苦,也要心疼钱。他们的话不无道理,现在很多人已经不怎么亲手洗衣服了,内衣有洗衣机,外衣送洗衣店。没事做,或打麻将,或到户外锻炼身体,新世纪了,是消费的年代。
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有时是相同的,妈和丈母娘对我洗衣服的看法表面上是矛盾的,实则统一。前者希望儿子早日自立,后者认为女儿对不起姑爷儿,女儿的错衬托着姑爷儿的对。
随着科学的发展,洗衣机已经更新几代了,直到有的人家用保姆代替洗衣机。可回想十六岁时妈的话,考上军校时几个“员儿”们的说法,同事们善意的冷嘲热讽,总有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扎深了根子:我们在洗刷人的衣服时,还应该洗刷人们点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