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只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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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的妩媚经苏轼酒后用美女西施一比，后世文人描写杭州的无数美文便一时都失了颜色。唯矗立西湖湖心亭乾隆御笔“虫二”御碑“风月无边”的意蕴尚能与苏轼的“西子”美喻媲美。苏子的如沐春风与乾隆无边无际的舒适，均属“青山看我应如是”般自然，与今人曲解的风月肯定不是一码子事儿。

    上世纪初倒掉的雷峰塔原为杭州西湖一景，因了法海镇白娘子的传说牵扯到风月，使一处好端端的景致就此消失。远在北京的鲁迅听说雷峰塔的倒掉，立刻由乡民偷塔砖招致塔的倒掉想到偷挖国家柱石的危险，并连写两文声援白娘子重获自由。外表刚毅的鲁迅，对涉及男女情事的“风月”有独到见解。妻子朱安相随至暮痴心不改，夫人许广平于血雨腥风中缔结一世情缘，诚如先生所言“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安能不丈夫”？学贯中西的国学大师梁启超，面对自己的高足徐志摩与儿子梁思成，同时爱美女林徽因痛苦不已。才女林徽因举重若轻，选择的是志同道合的伴侣，并非卿卿我我的浪漫。本该有“剪不断，理还乱”般的故事缠绵，林徽因用微笑冰释了一切前嫌。曾指点江山、胸怀天下的梁启超，风月小事却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换了林徽因这个小女子，却又成了不是问题的问题。正如你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也在看你一样，金岳霖先生的气节令风景黯然。一直深深爱着林徽因的金岳霖，看到林徽因牵手梁思成便默默离开，选择了终生不娶，在他的心中林徽因就是全部。

    谁也不会想到，素以“至圣先师”尊贵身份示人的孔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把一首吟风弄月的爱情诗关雎，放在他主编的诗经篇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意，滋润了中国两千多年的风月。也许，正是那诗意的浸润才唤醒了沉睡在刘兰芝心头的爱，尽管刘兰芝的爱情最终以焦仲卿“举身赴清池”自己“自挂东南枝”的悲剧告终，在汉代的乐府民歌中能载入如此“风月”故事已属不易；“待月西厢”的崔莺莺，与张生“人约黄昏后”遭到相国夫人的强烈反对，最终以张生金榜题名的“大团圆”结局落幕；因读关雎爱情觉醒的杜丽娘，因情而梦，因梦而死，因梦而生，女人在恣意挥洒爱情的同时，寄希望于柳梦梅仕途成功的俗套，成了汤显祖无论如何也突不破的魔咒。到了曹雪芹的笔下，走出的是一个系列的美女。让后人既喜欢又害怕招惹的林黛玉，透着大气且懂生活的薛宝钗，有领导才华长得又漂亮的凤姐，率真的湘云，有心的袭人，泼辣的晴雯等等，甚至连来自生活一线的刘姥姥的一番即兴演出，都可以让如今变着法儿取悦观众的春晚名导噤若寒蝉。

    让“风月”背上坏名声的根子大概出于国人的意淫。“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此处的风月多了几分恐怖和不安；“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风似有似无的样子，月也显得暧昧。其实，杀人放火也好，偷情养汉也罢，故事的发生都与风月无涉。只是一提到月亮就有人很敏感的想到约会，想到约会就想到接吻，想到接吻就想到xìng交。总之，国人中有人在这方面的想象力会出奇的丰富。月亮的暧昧自此便大行其道，早失了原本应有的皎洁美好的本意。难怪苏子有惊天一问“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杜甫月夜忆舍弟的深情“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陶渊明田园生活的闲适“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李煜对家国的无限怀恋“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张若虚伫立江畔感慨万千“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就连儿时的歌也常在心头响起“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概因“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一切文化的附庸都缘于所谓文明的羁绊，这些与风月有关的诗词名句，竟抵不过欧阳修一语来得通透：“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有关风月的杭州西湖雷峰塔，早已以新面目示人。鲁迅先生早年为风月为家国的担忧并没因时间推移消减多少。倒是国人心目里的风月，竟失了先前的纯净，界限变得愈发的模糊。有钱人的婚恋正在成为大众谈风弄月的鸡精，类似于皇帝选妃场面的媒体选秀此消彼长。有人高喊“宁可做二奶，绝不嫁穷人”更有芙蓉姐姐直接脱光了下身；官场更像一场赛事，贪腐记录一次次被刷新，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的除了金钱，还有大好的前程。到底是风月惹得祸，还是祸及了风月，再也没人能说得清楚。相忘于江湖的是鱼，相忘于道术的是人。企盼“风烟俱净，天山共色”的我等凡夫俗子，未必对风月与风化理解多深，仅仅是于闹中取静的一种坚守。对多变的风月世界不能看透，但要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