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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傅青主等被围在外三门,逐步深入,也是左穿右插,兀自找不到出路,迷宫中四面埋伏一齐发动,各处要冲,都有清军仗着弓箭挠钩,阻住路口,刷刷刷发出箭来,傅青主大喝道:“鼠子敢尔!”反手一剑,在石柱上劈了一道裂痕,一转身,嗖嗖嗖,如燕子琼空,向人多处反扑过去,桂仲明、易兰珠两口宝剑左右开路,当者辟易!清军发一声喊四散奔逃,群雄连闯几处,只是拣人多处闯去,转了半天,傅青主叫道:“不好,快停!”指着身旁石柱,柱上剑痕宛然,转了半天,竟转到原来的地方来了!
傅青主道:“为今之计,只好暂时按兵不动,免得白费气力。”群雄围成了一道圆圈,首尾相联,抵御乱箭。又僵持了半个时辰,李思永叹道。”想不到一生戎马,却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武琼瑶忽道:“刘大姐,你有没有带蛇焰箭?此地风高物燥,放火烧它!”李思永想:“我们不知出路,只恐怕放火之后,自己反被困在火海。”傅青主老谋深算,也是搔首无策,正焦急间,西边角门,有人大声呛喝,一个青年武士,如飞跑出,清军武士纷纷叫道:“周青,你发疯了吗,乱跑什么?”傅青主一声长笑,突然拔身一纵,连人带剑,舞成一道银虹,半空飞下,左手一抓,恰如巨鹰扑兔,把周青一把抓起,右剑一荡,将追来的武士,扫得翻翻滚滚,这一瞬间,桂仲明、易兰珠也已如飞琼到,两道剑光,左右横伸,有如斩瓜切菜,顿时砍翻了十几二十人,清军发一声喊,又四散奔逃去了!
原来周青被楚昭南喝破之后,得凌未风之助,越墙逃命,其他清军武士,尚未知道他已反叛,竟给他混至外面,和傅青主等人会合了。
傅青主救了周青之后,心中大喜,问道:“你认得路?”周青道:“且试一试。”根据自己所知,指点众人向生门杀去,四面乱箭密集如雨,楚昭南突然现身,扬声喝道:“周青,你屡受国恩,竟敢反叛!”张弓搭箭,唆的一箭射来,傅青主把周青往左一带,长剑一格,那枝箭歪了准头,向旁飞去“嚓”的一声,竟没入了石柱之中。周青大骇,楚昭南箭发连珠,嗖嗖两箭,接连的出,桂仲明扬手两圈金环,挟风呼啸,打落了连珠箭,却是余力未衰,在空中呼呼旋转,过了一阵,才跌落清军阵中。楚昭南大为惊奇,想不到这个“小辈“,别来未久,功力竟然精进如斯!他按动机关,打开一道暗门,雨道上的大门忽然打开,清军武士在蜘蛛网般的甬道上四处游走,时不时发出冷箭。周青带众人转了几转,忽然叫起苦来,对傅青主道:“门户转换,道路纷歧,我认不出路了!”布达拉迷宫,原是红衣喇嘛所造,允题到后,又按八阵图形,添设门户道路,周青所识的只是其中一部,并非全部奥秘,所以仍给楚昭南困住。
傅青主定了定神,只听得重门深户之中,鼓角之声,此起彼落,想是清军调集精锐,来和自己缠斗,正自心急,忽然甬道石面一个角门,清军中突然奔出一个蒙面人来,楚昭南在甬道中的大铁门内扬弓一指,高声喝道:“将他擒下,格杀不论!”四名心腹武士如箭离弦,倏地追上,傅青主距离过远,无法援救,愕然注视,这四名武士都是禁卫军中有数的高手,楚昭南以为必然手到擒来。一名武士,手抡飞抓,当头抓到,那蒙面人倏然伏身“嗖”的一个扫堂腿,使飞抓的一个踉跄,栽出几步以外,跟着的那个武士,摆钩镰枪拦阻,也是忽地“暖呀”一声,翻身栽倒!第三名武士功夫最强,提鞭大叫,飞舞而前,蒙面人一个鹞子翻身,反冲过来,那名武士惜手不及,双鞭才展,已是给他点着了“膻中穴”那名武士“哼”了一声,双鞭堕地,蒙面人将他举起,一个旋风急舞,将后面那名武士也扫出一大开外。楚昭南大叫“放箭!”蒙面人将擒着的那名武士,倒提手中,舞动起来,奔跑如飞,清兵投鼠忌器,只有几人稀稀疏疏地放出几枝乱箭,蒙面人早已旋风一般地跑入了傅青主那一群人中了。
蒙面人举手投足之间,击倒四名武士,傅青主固然极感诧异,楚昭南更是暗暗吃惊,这人穿的是禁卫军服饰,楚昭南却怎样也想不起自己手下有这样本领高强的人物,不禁一阵心慌。不知自己人中,隐有多少奸细?
蒙面人将手中武士向甬道上一摔,傅青主抢步迎上,那蒙面人低声适:“小弟是韩志邦。”傅青主义惊又喜,韩志邦又道:“我知道旧迷宫的出路,新添的门户道路我就不知道了。”傅青主无暇细问原由,急忙叫他和周青见面,商讨脱身之计。
原来韩志邦发誓要救出凌未风,暗中出走,寻访多日,找到了被允题驱逐出宫的一些喇嘛,那些喇嘛和布达拉宫的喇嘛,仍是互通声气,而被允题新立的大喇嘛,正是当年护送舍利子的宗达·完真。韩志邦当年机缘凑合,无意为西藏喇嘛抢回圣物,被迎到拉萨,当作恩人款待,所以若有所求,无不答应。韩志邦想法偷会了宗达·完真,靠他的帮助,先是扮成了喇嘛,隐在布达拉宫,至傅青主等被困之时,他又偷了一套禁卫军的服饰,一直混到迷宫的外三门,仗着怪招,把四名武士击倒,这时和周青互说所知,冒浣莲静心倾听,在周青原来画的羊皮图上东画西画,不久竟把迷宫的出路参透。
韩志邦道:“清军锐气已折,我们先杀出去吧。”傅青主吁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冒浣莲陪着桂仲明开路,率先扑向生门杀出,楚昭南不知他们已参透迷宫道路,勒令武土,不准硬拼,企图困死他们,桂仲明等龙蛇疾走,如汤泼雪,连闯过几道门户,到了外三门,清军惊觉,待再围上来时,哪里还拦阻得住?群雄就如十几头猛虎,自外三门一直杀出了布达拉宫!
再说凌未风转了半天,找不到出路,外面又投人接应,又倦又饿,楚昭南和一群武士倏地出现,楚昭南顾盼自豪,得意笑道:“凌未风本领通大,也脱不了我的手掌,看他已呈倦容,谁替我把他擒下?”武士们有些是震惧凌未风的神威,有些则对他由衷敬爱,不愿与他交手,面面相觑,楚昭南神情不悦,正想发作,武士群中蓦然跃出四人,三名是楚昭南的心腹,还有一人则是马方。凌未风一声长啸,反手一掌,迅如奔雷,照一名武士手腕劈下,那名武士也是高手,陡地闪身进招,哪知凌未风掌法神妙,一劈一按,掌心一震,把那名武士打翻,另两名武士双剑齐上,骤缩骤伸,如毒蛇吐信,分刺凌未风左右肩胛,凌未风猛然一扑身,往下杀腰“扁踩蛮牛”砰的一脚,揣中一名武士的右胯“扑通”如倒了半堵墙,摔倒地上!凌未风身形骤长,暴喝一声,另一名武士骇然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出两步,马方双拳齐发,扑面打来,凌未风见他眼睛一霎,料知用意,猛然一窜,嘭的一掌,打在马方肩上,身子一偏,前胸也结结实实中了马方一拳,摇摇欲倒,地上的两名武士,趁势用脚一勾,凌未风翻身扑地,马方等四名武士一齐扑上,四人八手,将他按住,凌未风双臂一振,四人按捺不住,给他翻了起来,正在吃惊,凌未风忽然长叹一声,双臂低垂,说道:“拿铁索来缚吧!”三名武士大喜,知他说话算数,向同伴要过铁索,将他缚个结结实实。
楚昭南见四人面青唇肿,马方伤得更重,呕出血来,楚昭南暗道:“这个回子,倒还卖力!”当下将凌未风昏眩穴点了,叫一人请成天挺过来,命成天挺亲自看守凌未风,并在他耳边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话。
原来马方和周青是对好友,周青反叛,马方诚恐被疑,所以急急上前,和凌未风对敌,凌未风也猜出他的用意,反正自己跑不掉,乐得卖个人情,但楚昭南也是个大行家,不能被他看破;所以用外重内轻的手法,将马方打得呕血。
成无挺把凌未风押回迷宫的密室,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撬开凌林风牙关,冲开水给他灌下,凌未风悠悠醒转,只觉浑身无力。
成元挺灌凌未风吃的是大内圣药,专为摆布武功高强之人用的,吃了之后,如中烈酒,昏眩无力,更兼成天挺按着双笔,守在旁边,凌未风纵有通天本领,也难逃了,要知成天挺的本领,与楚昭南在伯仲之间,即在平时,他也可以与凌未风缠斗数十回合,何况在凌未风服药之后。
再说傅青主等回到寓所之后,再商营救之策,傅青主道:“如今迷宫道路已明,索性干它一场大的,把拉萨城内我们的人都调集起来,也可有两三千人。”李思永道:“兴师动众,只恐攻进去时,凌大侠已经受害。”众人商议未定,刘郁芳十分颓丧,独自入房去了。
第二日早晨,刘郁芳尚自愁肠百结,卧床未起。忽听得有人在窗外弹了几下,武琼瑶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大姐,楼下有一个人要看你。”这些天来,别人和刘郁芳说话时,都不自觉地采用了这种说话声调,来表示他们心中共同的悲痛。
在楼上那间小小的客室里,刘郁芳看见一个白布缠头的汉子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傅青主在旁低声说道:“这位好汉名叫马方,是监守凌未风的卫士。”
马方定神望着刘郁芳,问道:“你就是天地会的总舵主刘大姐吧?我给你带来了一封信。”
“一封信?”刘郁芳有点发抖,把手放在桌上稳定自己。
马方颤声说道:“这是凌大侠咬破指头冒险写的,但我来了之后,可是不能给你带信回去了。”
刘郁芳拿着那封信,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窗子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打开了信,只见信上的血字歪歪斜斜,可以想见写时手指的颤抖,而且有几处字迹也已经模糊了。刘郁芳默默念道:
琼姐:
今夜乃弟毕命之期,毕命之前,当以事实告诉你。二十年能,与姐钱塘观潮,姐尝戏曰:‘若人如潮之有信,纵在兵荒马乱之中,死别坐离,地老天荒,余亦必待你归来也。”嗟乎,此一戏言,竟成事实。姐姐不必为当年之误会伤心,姐之真情,已如钱塘之潮,足涤十倍之误会而有余。姐亦不必为弟伤心,一凌未风死,十凌未风生,志士义人,犹如春草,芟之不尽,烧之重生也。所惜者唯天山赏雪之约,只能期之来生矣!
穆郎绝笔
纸上的字迹突然模糊得像一片云雾,她又一次失去了他——又一次失去了他!她茫然地伸着两手,好像天山的林峰正压在她的心上一一信笺落到地上了。
“琼”是刘郁芳的校蝴,而“穆郎”则是凌未风的校蝴,他的真名叫做梁穆郎,祖先是西南来的移民,所以取“珠穆郎玛峰”中的二字给他命名。
铅一样的沉重绝望的感情将刘郁芳压住了,她倚在窗前,寂然不动,面色惨白,有如幽灵,众人凝望着她,不敢说话,在这时候,一切安慰的言语,都是多余的了。武琼瑶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凄然地给她整理凌乱的云鬃。
傅青主悄悄地将马方拉过一边,问道:“凌大侠今晚可有危险。”马方不安地搔了搔头,说道:“这场事发生这后,楚昭南害怕极了,比在冰河恶战给凌未风追迫时还要害怕!楚昭南在这场事中看得出来,许多武士不愿与凌未风为敌,没有什么比内部的离心更令人可怕的了!我听得他和成天挺商议,为了这个缘故,今夜子时,就要把凌大侠悄悄处决,免得他在牢狱中也‘蛊惑人心。”傅青主垂下了头,额上的皱纹也似在轻轻跳动,显然他是陷在深深的思索之中去了。
在死一样的静寂中,韩志邦突然跑了进来,他已听到关于凌未风的恶信,急忙来找刘郁芳,一进了门,马上为那种静穆哀伤的气氛所震骇,禁不住将刘郁芳一把拉住,用急促而颤抖的声调问道:
“刘大姐!我的天!你怎么啦?嗯,你流了泪?我记得你是从来不哭的呀!凌大侠的事,我我”
刘郁芳蓦然抬起了无神的眼睛,激越地说道:“真的是他呀,是他,是他!我二十年前,和他在钱塘江边看潮的那个大孩子呀!”她摆脱了韩志邦的手,弯下身躯,拾起那张沾满血泪的信笺,匆匆塞进袋里,柔软无力地说道:“志邦,你去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
韩志邦不敢说话,只凄然地咬看自己的嘴唇,他禁不住又一次地泄漏了自己的真情,这是自和刘郁芳重见之后,一直就压制着的真情。然而她连注意都没有沾意到!蓦然他又想起几年之前,他曾怀疑过凌未风以“新知”而间“旧交”之事,不禁面红直透耳根。原来凌未风竟然是她儿时的好友。
韩志邦悄悄地又退了出去,傅青主在沉思,其他的人围拢着刘郁芳,没有人注意到他。正是:
“心事难言谁可解,十年苦恋镜中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