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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人要走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不必带走的,甚至连他的耳朵、鼻子、眼睛、手臂都可以留下,只有他的两条腿却非带走不可。
没有腿,怎么能走?
这一次宫萍当然也把她的两条腿带走了,可是情形却有点不一样。
这次她没有腿也一样能走,因为她是被陆小凤抱走的。
陆小凤当然不会留下她的这双腿。
他甚至可以让她把她身上其余的部分全部留下,可是这两条腿却非要带走不可。
对某些女人来说,她的腿甚至比她的头还要重要。
头虽然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头上面虽然有脑有脸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
可是在某些女人的观念中,她全身最值得珍惜的地方却不在头上。(二)
宫萍把她的两条腿绞得紧紧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地方,宁死也不容人侵犯,宁死也不让她的裤子离开。
只可惜她自己也知道她能够用出来的力气已经不太多
因为她在听到她的富主说“就是这种法子”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发现她身上有四、五个虽然不足以致命却可让人很难受的穴道被陆小凤制住。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忽然失去了反抗力量,真是难受极了。
事实上,她在听到“就是”这两个宇的时候,她已经被制佐。
等到“这种法子”四个宇说出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在陆小凤的肩上。
那时候她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是坐在一只飞舞翱翔于九天中的凤凰上。
她曾经听很多人说,江湖中轻功最好的人是天下第一神偷,随时都可以化身无数的司空摘星,她也曾听到更多人说,新近才倔起江湖的大雪山银狐,在群山积雪中,施展出他的独门轻功时,一泻千里,瞬息无踪,纵然飞仙也不过如此。
当然也有人说,武当的名宿木道人,游戏江湖的老实和尚、眼盲却心不盲的花满楼,都有足以称霸江湖的轻功绝技
除了剑法已通神,已经根本不需要再施展轻功的西门吹雪外,江湖中最少有十三个人被认为是轻功第一。
这些传说当然不是没有根据的。
可是现在富萍才知道,这些她本来认为很有根据的传说,所根据的也只不过是一些传说而己。
因为现在她已经知道轻功天下第一的人是谁了,而且是她亲身体会感觉到的,不是听别人的传说。
陆小凤在腾空飞越时,她的感觉简直就好像在腾云驾雾一般。
穿破纸窗,掠过小院,越出柴扉,宫萍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身体腾立时,那种因为骤然失去重心而引起的缀渺与虚幻,刀锋般的冷风扑面吹来时,那种尖针般刹入骨髓的痛苦,都足以令人兴奋得刺激。
一个本来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的女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一只绵羊落入一个饿狼般的男人手里,只有任凭他的摆布。
这种情形当然是非常悲惨的,可是有时候却又会把某一些女人刺激得令人全身发抖。
速度当然也是一种刺激。
在陆小凤的肩上,在陆小凤飞掠时,宫萍所体会到的每一种感觉,都是一种新奇的刺激,每一种刺激都可以让人冲动,甚至可以让一个最骄傲顽固保守的女人冲动。
每一种刺激都可以激发她身体里那种原始的欲望。
这种欲望通常都是女人最不愿意让人家知道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自己知道。(三)
宫萍虽然用尽全力把自己的两条腿夹紧,可是连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已虚脱。
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她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女人,身体上每一个部位发育得非常良好,而且已经很懂事。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好常常用最艰苦的方法来锻炼自己,使自已的体力消耗。
她当然还要在很冷的晚上洗冷水澡。
一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如果没有男人,就算她白天很容易打发,可是一到了暮色渐临、夜幕将垂时,她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的。
这种情况其实在一个女人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是一个段落,到了二十九岁的时候,又是一个段落,到了三十五岁时,再成一段落,到了四十五岁时,就可以把所有的段落做一个结算了。
如果没有知情识趣的男人,无论那一个段落的女人都会觉得空虚痛苦的。
女人的心确实是很难摸得到的,的确就像是海底的针,不但男人的想法如此,女人们自己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
宫萍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些事,她只觉得自己在一阵虚脱般的漂渺神思间,做了一个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的梦。
等她清醒时,她就发现陆小凤正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热。
陆小凤笑了,笑得甚至有点邪气,富萍的脸更热,心跳也加快。
这个坏人是不是已经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
让她更担心的是,这个坏人究竟想把她怎么样?
“宫姑娘,如果你认为我会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那么你就想错了。”陆小凤微笑着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向是个非常规距的人。”
宫萍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跟这个坏人说话了,却又偏偏忍不住。
“如果你真的是个规距人,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
这里实在是个很暖昧的地方,四下都看不见人,光线又非常暗。
一个男人如果要欺负一个女人,这种地方是再好也没有
在这种情况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会觉得很害怕的。
如果真的只不过是害怕而已,那也没什么,奇怪的是,除了害怕之外,还觉得有点兴奋与刺激。
只有一个非常了解女人的男人,才会了解这种情况是多么有趣。
所以陆小凤又笑了。
“宫姑娘,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实在不怎么样,可是我每多看你一眼,都会觉得你和上一次我看你的时候有点不同,看的次数越多,越觉得你可爱。”陆小凤说:“我相信柳先生的看法一定也跟我一样。”
“柳先生是什么人?”
“柳先生现在虽然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可是他活着的时候,却是个很了不起的人。”陆小凤说。
“他有多了不起?”
“最少他决不会被人迎面一刀刺杀在暗巷中,除非这个人是他很喜欢的人。”陆小凤说:“甚至已经喜欢到可以把随身带的玉佩都送给她。”“你说的这个‘她’,好像是在说一个女人。”
“好像是的。”
“你说的这个女人,好像就是我。”
“好像是的。”
“你说的玉佩,好像就是刚才从我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块。”
陆小凤叹了口气:“宫姑娘,不是我恭维你,你实在比我想象中聪明得多。”
宫萍也叹了口气:“陆少爷,不是我不肯恭维你,你实在比我想象中笨得多。”
情欲的幻想是容易消失冷却的,因为它总是来得快,所以去得也很快。
宫萍的声音和态度已经变得很冷静。
“我知道你说的柳先生就柳乘风,你一定以为这块玉佩是他送给我的,所以我和他之间的交情当然很密切,所以他才不会提防我,所以我才能用我惯用的短刀将他杀于暗巷日日”
她问陆小凤:“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是。”
“就因为你这么想,所以才会把我劫持到这里,所以我才会发觉你是个笨蛋。”
“哦?”“如果我真的杀了柳乘风,我怎么会把他的玉佩放在身上?难道我生怕你不知道我就是杀死你朋友的凶手?”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厂。
宫萍说的话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柳乘风随身佩带的这块玉佩却明明是在她身上。
“好,我承认,我是个笨蛋,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块玉佩是怎么样会从柳乘风的身上跑到你身上来的呢?”
“又错了。”宫萍用一种已经占尽了上风的口气说:“玉佩怎么会跑?”
陆小凤苦笑,玉佩当然不会跑。“那么他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那当然是道理的。”
“什么道理?”
“玉佩既然不会跑,我又不会去偷,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
宫萍说:“其实你应该明白的,只要你多想一想,一定会明白。”
“哦?”“一个可爱的女人身上,常常都会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那是为了什么呢?”
宫萍自己回答:“因为有很多男人,虽然又孤寒又小气,要他请朋友吃一顿饭,简直就好像要他的命可是碰到一个他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会给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陆小凤说:“这块玉佩一定是别人送给你的。
“男人送给女人东西,本来就是天经地意的事情:“宫萍冷冷淡淡的说:“我肯把他送的东西收下来,他已经高兴得要命了。”
“对对对!对对对!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陆小凤说:“我只不过想知道把这块玉佩送给你的男人是谁?”
“你不会知道他是谁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告诉你。”
陆小凤非但没有一点要翻脸逼供的样子,甚至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想告诉我,只因为你不愿意,而且不高兴。”他问宫萍:“对不对?”
“对。”
如果一个女人用这一类的话来拒绝一个男人,大多数男人都只有看着她干瞪眼。
宫萍说:“天大的理由,也比不上高兴两个宇,一个女人要是真的不高兴去做一件事,谁也拿她没法子。”
“你错了。”陆小凤说:“世上既然有这种不讲理的女人,就是专门对付这种女人的男人。”
他很愉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微笑:“譬如说,我就是这种男人。”
宫萍冷笑。“你?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当然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最多也只不过能把你的裤脱下来而已。”这个法子已经是老一套了,而且有点俗气,可是用这种子来对付女人,却是万试万灵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这一招。宫萍脸色已经变了,却还是故作镇静状:“你用不着吓,我也不会被你吓住的。”“哦?”“不管怎么样,你至少还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做得了种事。”她一心想用话把陆小凤稳住,想不到陆小凤说出来的话像比她还有理得多。“这种事有什么不对?”他一本正经的问富萍:“如果你是个大夫,要看一个病人腿上的伤,你是不是要先把他的裤脱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也一样。”陆小凤说:“如果我不把你的裤子脱下来,么能看到你的腿?”宫萍忍住气,她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把气忍住:“你是不大夫?”他问陆小凤。“我不是。”“你既然不是大夫,我的腿也没有受伤,你凭什么要看的腿?”陆小凤微笑叹气摇头,就好像刚听见一个小孩子问了他的非常幼稚的问题。他反问宫萍:“刚才我有没有说过一定要大夫才能看别人的腿?”
他没有说过这种话,而且决不会说
“那么我再问你,我有没有说过一个人一定要等到受了伤之后才能让别人看他的腿。”
这种话他也不会说的。”
“所以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一个男人如果要看女人的腿,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陆小凤很愉快的说:“幸好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宫萍简直已经快要被他气疯了,咬着牙狠狠的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要问:“好,那么我问你,你有什么理由?”
陆小凤的态度忽然变得很严肃:“因为我一定要找出杀死柳乘风的凶手,只可惜到现在为止我只找到了两条线索,这块玉佩是其中之,另外一条线索就是一双亥人的腿。”
他当然还要解释:“为了这件事,昨天我几乎已经死了一次,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陆小凤说:“她的脸是易容改扮过的,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但却在无意中,让我看到了她的腿。”
“现在你还能认出那双腿?”
“当然认得出。”陆小凤说:“像那样的腿,男人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尤其是像我这种有经验的男人。”
他的眼睛又开始盯在宫萍的腿上了,就好像这双腿是完全赤裸的。
“你既然不肯告诉我玉佩的来历,我只好看你的腿了。”他又问宫萍:“如果我不把你的裤子脱下来,怎么能看到你的腿?”
宫萍不说话了,现在她已经明白这个疯疯癫癫的陆小凤既不是疯子也没有喝醉,既不是色情狂也不是在开玩笑,他说的是一件凶案,关系着一条人命,不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而且是他的好朋友。
一个像陆小凤这样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掌握一点线索,就决不会放手,陆小凤一直在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这时候才说:“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你的裤子是非脱不可的了。”
这一次宫萍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要翻脸的意思,反而说:“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是陆小凤我的裤子恐怕老早已经被脱下来了。”
陆小凤锣佐,仿佛还不相信这句话真的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
宫萍当然也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和刚才不同,所以又忍不住要问他:“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样子看着我?”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这么讲理的女人。”
宫萍嫣然一笑。
“女人并不是全都不讲理的”她告诉陆小凤:“只要你说的真有道理,我绝对口服心服。”
“那就好极了,真的好极了。”
陆小凤确实是觉得真的很愉快,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真正讲理的女人,实在是件狠愉快的事。
所以他很真心的对宫萍说:“如果你能帮我找出杀死柳乘风的凶手,我永远都会感激你。”“我知道。”
陆小凤当然立刻就要问:“你身上这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他作梦也想不到宫萍的回答还和刚才完全一样,还是说:“我不想告诉你,我也不能告诉你。”
陆小凤叫了起来:“可是你刚刚还说要帮我忙的。”
“不错,我是说过,而且我一定会做到。”
宫萍用一种和宫主同样优美的声音对陆小凤说:“照现在这样的情形看,我好像只能让你把我的裤子脱下来。”
陆小凤又楞住。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女人,在这段时候,她好像已经变了七、八十次,有时变得很刁蛮,有时却又很讲理,有时像个老妨婆,有时像个小狐狸。
陆小凤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女人连一点可以吸引他的地方都没有,只觉得这个女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修理男人,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看到她,都应该赶紧快马加鞭逃之夭夭。
可是现在陆小凤的感觉也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个女人如果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改变很多次,而且还能够让陆小凤这样的男人对她的感觉完全改变。
这人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陆小凤后来对他的朋友说:“你们都没有看见过她,所以我可以保证,你们绝对猜不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亥人实在跟别的女人有点不一样,也许还不止一点而已。
所以她居然又用一种仿佛是在替陆小凤惋惜的口气说:“陆小凤,我知道你十年前就已名满天下,除了你的轻功和你那两根手指之外,你在女人这一方面的名气也是非常大白勺。”
宫萍说:“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一个非常了解女人的男人。”她叹了口气:“可是我现在知道你对女人了解的程度,并不比一个普通的男人多多少。”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看起来又有点倒竖的样子,若用“吹胡子瞪眼睛”这六个字来形容他现在的模样,也决不算过分。
他现在会变成这样子,也不过分。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听到过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宫萍却偏偏还要说下去:“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服气的,身经百战的陆小凤,怎么会不了解女人。”
她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充满同情:“可你对女人,真的是不了解,我一点都不骗你,否则你决不会对我做这种事的。”
陆小凤也憋不住要问她了:“我对你做什么事?
宫萍说的话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办法反驳的,她说:“我死也不肯的时候,你千方百计的要我相信你一定会脱我的裤子:“富萍说:“我相信了,因为我是个很讲理的人,而且觉得你有道理。”
陆小凤仿佛听到自己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声:“我本来就很有道理。”
“所以现在我才会心甘情愿的肯让你脱了,你反而也像忘记了这回事。”
宫萍也学陆小凤刚才那么样摇头微笑叹气:“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陆小凤:“你有没有想到过,这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大的污辱。”
这句话也是任何男人都不能反驳的。
该做的不去做,不该做的反而偏偏要去做,这是怎么样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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