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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笼罩着云荒大陆正中的城市,从万丈高空看下去,整个城市浮现出一种诡异惨厉的红色,仿佛夕阳坠落到了含光殿上空。
白塔上,几位黑袍的长老围坐在玑衡旁,俯视着脚底的大地。
“想不到,巫真最后还有这一手!哈哈。”看着含光殿上方的结界,巫姑怪笑起来,眼神说不出的恶毒欢喜“巫彭,你一手带出来的这个女人,如今让你很头痛吧?”
巫彭铁青着脸,未发一词。
——同为十巫里仅有的女性,或许出于同性之间的相妒,年老的巫姑一直对年轻美丽的巫真怀有奇特的恶意,时时刻刻与之作对,多年后终于成功地置其于死地。
“也并非没有一件好消息,”终于,帝国元帅开口了,声音低沉“你们看这个——”
他挥了挥手,远在观星台下侍立的侍女兰绮丝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捧上了一个尺许高的黑色匣子,然后迅疾地退下。巫彭将匣子放在元老围坐的中心,然后俯身缓缓打开。
“啊?”在匣子打开的瞬间,云荒最高的掌权者们都情不自禁地变了脸色,纷纷动容侧目——匣子里,赫然是一颗面目如生的人头!
巫彭将匣子打开,放在中间,然后退回了自己的席位,脸色郑重:“泽之国发生大规模叛乱,高舜昭总督公然使用双头金翅鸟令符,号令当地驻军反抗帝国——我日前派出军中精英秘密潜入了息风郡首府,取来了这个叛贼的头颅。”
“”元老院里众人一时沉默下去,交换着各种眼神。
——传说中高舜昭的背叛是因为鲛人复国军的引诱,而息风郡首府里还有空桑剑圣西京坐镇守卫。在这样的情况下,巫彭居然还能如此迅速的取来叛徒首级,的确让人意外。
“立下此功的,是原西荒空寂大营第三队的队长狼朗。”巫彭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打算“我决定提拔他。”
“哦,想取代那个破军少将么?”巫姑低哑的一笑,眼里却露出讥讽的表情“元帅打的好算盘——只希望这个‘狼朗’,可别再是头入室的狼才好!”巫彭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霍地抬头看了巫姑一眼,眼神锋利。
“好了,别吵了!”首座长老巫咸终于开口,进行调停“族灭巫真一事已经交由巫彭负责,相信他可以处理好——今天叫大家来,是有别的要事。”
别的要事?在座长老微微动容,一齐看向了巫咸。
巫咸俯视着大地,蹙起花白的长眉,缓缓:“前日里,叶城发生了动乱——经过密报,城中军队发现了复国军的踪迹,因为最近全境情况吃紧,于是驻军立刻封城搜索,展开了大清扫”
“哦,怪不得,”巫姑冷笑起来“我说怎么巫罗那家伙一早就不见了——原来是叶城也出了事,赶着回去救火?”
“复国军的出没并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却有一行人暗中相助,让那些鲛人走脱了大半。”巫咸长老抚着长须,眼里露出了冷光“据青珞回禀:那些半途出来帮手的人、很可能是霍图部的余孽。”
霍图部!——这三个字落入耳中,所有长老齐齐一惊。
那五十年前悖逆帝国、五十年来成为禁忌的一族,居然并不曾在时间的流逝和无尽的追杀里无声无息的消亡,反而竟敢逼近了帝都?
“那可真是大事。”巫姑都扬起了尖尖的下颔,露出冷然的杀气“肆无忌惮啊,那群贱民!以为现在可以变天了么?哈!”
“巫罗已然回去弹压此事,”巫咸沉声“我去请示过智者大人,可神殿里并无回音。”
元老院诸长老面面相觑——智者大人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帝国上下的事情他极少管束,而失去了侍奉的圣女、他们更加不能和那个神秘人建立起对话了。
只有最年轻的长老巫谢在走神,蹙起了眉,细细闻着高空里吹来的风——
风从南来,带来血的味道。
继东方桃源郡、西方苏萨哈鲁、北方九嶷郡之后,竟然连云荒最富庶奢华的南方叶城,也已然笼罩了战乱的阴影?沧流帝国统治云荒百年,治下无不严整有序,从未出现过如此牵连全境的大规模动荡——可是,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整个大陆却此起彼伏的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动乱!
这几个月里流出的血、死去的人,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多吧?真希望迦楼罗金翅鸟能早日研制完成,这样,帝国上下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吧?战士就不用再舍生忘死的拼杀,埋骨荒野;门阀也不用再为此忧心忡忡,日夜悬心。
年轻的巫谢蹙眉沉默,心急如焚地想要摆脱冗长的议事,回到断金坊重新工作。然而,耳边却传来了巫咸长老一锤定音的话——
“在此非常时期,我希望在座各位能够暂时放下私事,留驻白塔上的紫宸殿,以便集中商议,应付突发之事。”
“是!”所有长老纷纷俯首,他也只有茫茫然的跟从。
议事结束,诸人散去。巫谢站起身来,在万丈高空俯视脚下白云离合的大地,在玑衡之前彷徨,心潮暗涌。
“小谢,为何不去?”身侧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巫即老师。”他恭谨地低首,不掩饰内心的不安“弟子在想一件事。”
“何事?”巫即走上观天台,天风吹动他苍白的须发,宛如乘风飞去。
年轻的长老抬起眼睛,望着薄暮中的天空——那些星辰此刻是看不见的,躲藏在极高的云层背后,仿佛隐蔽于深海中的鱼,漂移而不可捉摸。
“老师,我记得几个月前在这个地方,你曾经对我说这样的话——‘乱离将起,天下动荡’,”巫谢一字一字重复着当时的话,眼神渐渐露出恐惧之意“‘而最大的灾祸不在四境,而将发生于帝都!’”
巫即一震,仿佛没料到弟子还记着那段话,一时间沉默下去。
“你说过,昭明将笼罩整个帝都,是不是!”巫谢霍然回首,看着老师。
巫即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负手:“是的——所以我跟你说过,千万不要卷入帝都内的任何争斗。会有无数的血流淌下来啊这是冰族宿命的劫数,无可改变。即便是窥知了一二,又能做什么?”
“无可改变?”巫谢失声。
“是的,‘血十字’已经完成了”巫即低头,发出了短促的苦笑“那个人在云荒大陆上画下了如此强大的符咒,天上地下,又有谁能阻挡命运脚步的逼近呢?”
“最可笑的是我们这种占星者——就算看见了宿命,又能如何呢?”
“逃不掉的,小谢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网落下来!”
在十巫离去后,白塔顶端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空旷。九重门紧闭,将所有一切秘密都锁在了黑暗的最深处。
没有一丝光的“纯黑”里,水镜微微荡漾,映照出破碎离合的景象。
雪亮的短剑如同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贯穿了头颅;红色的十字从洁白的圣衣上绽放开来,那个美丽的圣女瞬间化为齑粉——血红色的结界重新笼罩了含光殿的上空,将所有试图冲入的人阻拦在外。
“”黑暗里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云烛。”
水面仿佛被无形的手触碰,瞬间破裂了,一波一波漾了开来,模糊了一切景象——只留下一池的血红色,不祥而凄厉。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得来这样的结果么?——真是象还真是象啊!
即便是传承了七千年,即便是“那种血“到你这一代身上已然极为单薄——可是,到了最后一刻、你却做出了和七千年前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举动!不惜付出所有一切,不惜和所有昔日珍视的决裂,也要守护所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护”的力量么?
那么,和你流着同样血的那个弟弟,暴戾孤独的灵魂中是否也深藏着同样的特质?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
水镜重新平静,然而,水面上浮出的却是另一重画面——血红色笼罩结界内,一双筋脉尽断的手伸向了虚空,剧烈的喘息,对着血红色的虚空睁大了眼睛。
“不——不!”
绝望而疯狂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水镜,传到了黑暗最深处的神殿,震得灵魂都颤抖。
“绝望了么?愤怒了么?醒来罢!”注视着水镜,黑暗里忽然回荡起了低沉的笑声“哈哈哈快了,就快了!”
魔之左手,灭世的力量——要得到这些,又怎能不逐一割舍掉所有可以留恋的东西!
破军啊,你身上流着“护”的血脉,在成长中又被另一个人播下过“善”的种子,那两种力量同时守护着你心灵,封印住了那把灭世之剑——所以,既便你的宿命被象征杀戮的星辰所主宰,却一直不能放出应有的盛大光华。
要完全唤起你的杀戮本性、继承灭世的力量,条件只怕比前两个祭品更严苛。所以,只有当生无可恋的时候,你才会化身为魔吧?
——就如当年的我一样!
黑暗中,平静的水镜忽然起了无声的波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忽然从水面上划过,拉出了一条直直的水线——东、西、北、南,依次划过,一个十字星形状的波纹诡异地呈现在水镜上,然后水波居然就此凝固。
三个月前的东方:桃源郡;
两个月前的西方:苏萨哈鲁;
一个月前的北方:九嶷郡;
以及数天前的,南方:叶城。
——那是近日来,一场接一场杀戮出现的方位!
随着波纹的出现和扩展,在无形之手点到的每一处,都流出了成千上万人的血,都凝聚了大量的灵力和怨恨——最后,在十字的交点上,那只无形的手指骤然点下,一圈圈波纹骤然而起,扩散到了整个水镜!
帝都!这个十字血咒的最后一点,就是在这个帝都!
呵呵阿薇,我以这个云荒为纸,以成千上万人的血为墨,画下了空前绝后的符咒,迎接你的归来——当这个血十字完成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数千年来恩怨的终结。
快了就快到了——
千年后,这星宿相逢的时刻!
夜色降临的时候,明茉穿过长廊,向着从广明宫的后门急急而去。
耳畔传来低哑急促的喘息,伴随着浓烈的酒气——是是父亲的房间么?她一瞬间失了神,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脚步,看了一下半开的门内。
摇曳的烛火之下,只看到满地的酒瓮和滚在酒渍里的两个人,不堪入目。
“老爷,老爷别这样,”侍女娇声娇气地求饶“门还没关好呢。”
“别打岔!”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她,一把扯住发髻令她的头往后仰起,露出的雪白颈子来。他俯下脸去一口口啃咬,弄得侍女一边呼痛一边又忍不住哧哧的笑起来,在满地的酒瓮中不停扭动身体,求饶:“老爷、老爷别”
明茉站在门外,默然地转开了脸,握紧了手心的东西,感觉心如刀绞。
——她就要走了此次这一走,就未必能再回到这个家里。然而她走了之后,帝都里这些人、包括她的父亲,难道就这样的活一辈子么?
她正在出神,却冷不防室内的人踉跄而起,已然到了门边。
“叫什么还非得关门?你这个臭婊子”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准备关门,忽然愣住了,充满了醉意和情欲的脸上忽然清醒了一刹“茉、茉儿?”
他看到女儿站在门外,仿佛失神一样地看着房内的一地狼藉——那双纯净眼睛里露出的表情,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从小到大,他从未亲近过这个女儿,而自从明茉及笈之后,他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到她——或许,只是因为她越长大就越象那个该死的女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景弘忽然烦乱起来,粗暴地关上门“滚吧,去你娘那里!”
然而,那个乖巧的女儿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听从,抬起手撑住了门。
“父亲。”廊下风灯明灭,明茉看着门里满身酒气的男人,眼里隐隐有泪光“您…您要保重身体,别再放纵自己酗酒作乐了——听女儿一次,您就把娘给休了吧!一刀两断,别再相互拖累下去了求你了!”
景弘怔住,仿佛有点不敢相信女儿嘴里竟然会吐出这样的话——她、她说什么?她求他休了罗袖?连这个孩子,都已经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婚姻了么?
他看着那张和妻子酷似的脸,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仿佛一头被困住的兽,露出绝望的獠牙来。酒醉的人喃喃:“闭嘴吧,明茉你知道什么?如果我休了你娘,以我在族里的地位,你还能在这个家族里呆下去么?还能嫁到好人家么?呵呵,不知好歹的蠢丫头”
明茉忽地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的父亲。
——那个颓废窝囊的男人嘴里,居然吐出了这样的话。他说,之所以还要保持这种不堪的婚姻,竟是为了她?
“何况,我又怎么能轻易放那个贱人走,让她自由自在寻欢作乐?”景弘摇摇晃晃地去关门,把她往外推了一把,满嘴酒气“你就给我乖乖的、乖乖的呆着吧!你就快要嫁人了,可别学那个贱人才好呃……”
明茉怔在那里,看着门在眼前砰的一声合上,随即传出女人的尖叫和娇笑。
那,还是作为“父亲”的那个人,十几年来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父亲那个多年来不曾抱过她一次的父亲,其实在心底还残留着对妻女的爱。
可是为什么就没人问过她的感受?!
对身为女儿的她来说,宁可出身寒微艰苦度日,也胜过这种豪门里冷酷的生活;宁可父母彼此解脱获得新生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相互折磨下去!
可是,他们两个大人自顾自的活着,自顾自的斗气,为什么从不听听她的感受!
明茉忽然觉得刺骨的悲凉,忍不住将头埋入了手掌,在空空的廊上低声痛哭起来。掌心里那颗镇魂珠硌痛了她的脸,而门后男女欢好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不堪入耳——这一切荒唐而混乱,仿佛她成长中一直面对着的世界。
明茉缓缓在门外跪下,对着紧闭的门深深叩首,然后,将那枚纯金的钥匙塞入了门缝底下——敛襟站起,头也不回地沿着空空的走廊奔去,踏出了后花园的门。
在那一步踏出的瞬间,空气中有轻轻一声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牢笼碎裂了一地。
不不!爹,娘,我的这一生,决不能象你们这样的渡过!
“茉儿,你要去哪里?”然而,刚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句低沉的问话。
明茉忽然全身僵硬,竟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人:“母亲大人?”
——她、她怎么来了?那个奢华放纵的母亲,此刻不应该在凌波馆里拥着男宠寻欢么?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里!
“那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是去云焕那里,是不是?你手里拿着什么?”罗袖夫人扶着凌匆匆赶来,看着想要暗地出奔的女儿,手里捏着那枚她刚放下的黄金钥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茉儿,我猜你一定会坐不住。幸亏我赶来得及时,你还没做出傻事。”
明茉身子开始渐渐发抖,忽地长身跪了下来:“母亲大人,求求您,让我走!”
罗袖夫人看了独生爱女片刻,双眉蹙起,忽然间一扬手,狠狠一个巴掌打过去!
“鬼迷心窍的丫头!你疯了?”她怒斥着,恨不得把唯一的女儿打醒“你想死尽管去,我就当没生过你!——可是,别想拉上巫即巫姑两族垫背!告诉你,我虽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如果你敢犯下连坐灭族的大罪,我也只有先把你给杀了!”
明茉被打得一个踉跄,然而听得这句话,身子也是猛然一颤。
灭族是的。她并不是没想过自己要犯下的是何种大罪,但,却是顾不得了。然而作为族里当家人的母亲,又怎能容许自己任意妄为。
“给我把她捆起来,扔到密室里去!”
在被强行拖走的时候,她拼命的挣扎,对着那一角血红色的天空伸出手去,嘶声唤着一个名字——云焕云焕!
在巫即一族小姐在夜色里奔走的时候,另一个影子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铁城的一家客栈,轻盈地落地。
房内没有点灯,却浮动着一种纯白色的光——那种光来自那位清丽如雪的白衣女子,宛如暗夜飘雪,衬得她宁静而高洁,宛如不真实。而她身侧的那个男子却是一身黑衣,一直藏身于黑暗,和她远远的相对而坐,不发一言。
他们两人不知道沉默地相对了多久,却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整个房间内只听到镜湖上远远的水声,和庭外白芷花盛开的芳香。
“禀海皇,”青衣女子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昨日吩咐之事,碧已全部办妥。”
黑暗里,深碧色的眼睛霍然睁开。
“是么?”苏摩吐出了两个字,双手抬起,往虚空里只是一伸一握,双手里便出现了十根细细的引线——那些介于“有”和“无”之间的引线闪着微弱的光,穿过窗外通往夜色,消失于不知何处的彼端。
“已然全数办妥。”碧回答“最后一枚,埋在了伽蓝白塔底下。”
只是一握,仿佛便已知道一切,苏摩低低吐出了一口气,长身而起:“好。”
“可以走了?”白璎抬头,看向夜色里的白塔。
苏摩无言颔首,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踏出了日间歇息的客栈。碧随之跟上,低声:“海皇,帝都里尚有一些复国军战士——此去是否要召集人手跟随?”
苏摩站住了身,声音冷淡:“不必。”
他看了看帝都上空的那座白色巨塔,仿佛心里也在定夺着一件事,沉吟片刻,忽然回过身:“不过,碧,有一件要事需吩咐你——此事事关重大,你给我好好记下。”
“是。”碧屈膝垂首“请赐口谕。”
知道这是海国里的机密,自己身为空桑人不便多听,白璎转身离开,走到了院外。然而出乎意料的,虽然她有意避开了,庭院里的双方却依然改用鲛人独有的“潜音”交谈——空气里只听到微弱的震动,没有丝毫人耳可辨的声音。
她不由微微色变:这般的提防难道,他有什么连她也要隐瞒的事情?
听完了口谕,看着海皇将一件东西放入自己的手心,碧全身一震,脸色忽然苍白,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海皇,眼里交错闪过了震惊和恐惧,迟迟不能开口。这、这个命令,难道是说是说
“记住了么?”苏摩低声问,眼里有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
“是,记住了。白塔地宫的事我一定办妥,”碧的手握紧,忽地抬起头来,急切“但是,海皇,无论如何请允许碧跟随你前去!”
苏摩摇了摇头:“不必,你若能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便已是足够。”
他回身走出,对着外院等待的白衣女子微微颔首示意,两人转瞬双双消失在帝都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庭白芷花的芳香,宛如一梦。
碧怔怔地跪在地上,垂首看着掌心,双肩渐渐发抖。
——手心里,一颗纯青色的珠子散发着湿润的光泽,流转出万道光芒。
“替我将如意珠还给龙神——
“很抱歉,我并不是它所期待的海皇。”
入夜,宵禁的铁城里空无一人。
苏摩站在朱雀大道上,静静凝望着那一条贯穿了整个帝都的中轴线,手心里的引线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光——那些引线顺着朱雀大道的方向,伸向在黑暗的夜色,穿越了密布在帝都上空的重重结界,消失在三重城门外。
苏摩将引线在手指上绕紧,感受着另一端传来的种种对抗性的力量。
——按照他昨日的吩咐,碧已经潜入帝都,将十戒在结界的“节点”上一一嵌入。如今,只要将力量沿着引线传入,便能一举将九重非天从内而外一举破开!
他闭上眼睛,十指交错,开始凝聚体内的力量。
天地寂静。寂静中,四围镜湖上渐渐有了潮水涌动的声音,他甚至能听到遥远的七海上风吹浪涌——他呼唤着那种力量,而那种力量随着他的召唤从大海中诞生、从四方汹涌而来,在他体内源源不断的凝聚。
普天之下,凡一切有水有血之地,都是属于海皇的领地!
然而在同一刹那、他只觉眉心陡然一痛,仿佛有什么蛰伏着的东西同时也在颅脑内蠢蠢欲动,试图冲破禁锢!
白塔上,纯金之眼俯视着云荒,仿佛那个神秘人也看到了此刻的他们两人。
“要开始了么?”白璎低声问——她的手在胸前捏了一个诀,也在凝聚全身的力量,准备协助他进行这最后的一击。
正待施术的海皇被那一声轻轻的问话惊动,十指之间凝聚的光芒陡然减弱,放下了手,静静地回首看着白璎,眼神深处忽地发生了隐蔽的变化。这一击后,结界洞开,他们两人将联袂闯入云荒最高的殿堂,去对抗那个天上地下最强的魔,不知道还能否全身而退。
——在进入白塔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别动。”他低声,忽地重新松开了手指,抬手点向了白璎!
白璎一怔,只觉眉心陡然轻轻一凉,在明白过来之前对方已经收手——在方才一刹,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风,迅速无比地点过了她的眉心,划下奇特的符咒,一触即收。然而就算他收回了手,她却觉得全身仿佛有暗暗的火,沿着他触及的地方一路燃烧,在体内蛰伏起来。
明白那一瞬间他是在自己身上施下了某种咒,她失声“什么术法?”
“此去凶险,”苏摩不看她,语音淡然“先替你设一个咒术防身。”
白璎怔住,不明白他这么说到底有何深意。然而苏摩已经回过头,看了高耸入云的白塔一眼,举起了双手——引线重新在十指上无声无息地绞紧,那些若有若无的线上有白光汹涌,交错着发出了闪电一样雪亮的光!
“破!”他低喝一声,双掌交叠,按向大地。
夜色降临,可含光殿内却没有烛光燃起。
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大殿,将一切都镀上了不祥的色彩。神殿内帷幕飘飘荡荡,神像下一片零落:九字大禁咒的阵法破了,大殿内血迹满地,那些盛满鲜血的银质烛台零落倒了一地,每次风吹过就相互滚动着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声音。
云焰就在这满地的血污和银器的脆响里颤栗,瑟缩着抱紧了自己的肩膀。然而,那个诡异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句地钻入了她的心底,说着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这个结界支持不了几天,到时候,云家将会灭亡,无人可以幸存
“云焰,只有你,还有办法可以救自己。”
不——不,不要听!不要听!
她捂住了耳朵,拼命对抗着那不知何处传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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