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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息霜一个人站在船舷的阴影中。
今天是息霜的第一次亮相,清亮高亢却回味柔软的歌喉让一船人如痴如醉、欲死欲仙,夫人也赞她明日起必定艳名远播。但夜来一出场,息霜的光彩就被掩盖了,让她的心情从巅峰跌到谷底。
很奇怪,许多早已忘怀的陈年往事,今夜又都想了起来,历历在目。
出生在南海之滨的小村子里,打小父母就为她的容色而骄傲。像许多吴地的父母一样,虽然家境贫寒,仍然竭尽所能地请人教授她各种才艺,巴望她有一天飞上枝头变凤凰,改变家庭的困窘。
息霜成为巨富楚园的妾,正室悍妒而丈夫懦弱,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三个月不到就被扫地出门。息霜走投无路时遇到了秦铮,她很庆幸,并发誓绝对不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某个男人手上。
息霜成为流花船的歌伎,跟以身体事人的下等妓女不同,她用宛妙的声音赚钱。从此她走自己选择的路,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不必仰哪一个男人的鼻息。
听到夜来的话,息霜觉得刺耳。辉煌灯火背面的暗影里,息霜脱口而出:“这种温室里面长大的花,没有经历过风雨,所以狂妄得叫人厌恶,天真得让人喷饭。”
若耶轻轻击掌“说得好。”
“夫人”
若耶悠然道:“我们拭目以待吧,她很快就会懂得这世界不是为她而存在的。这样想起来,留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蛮有趣的。”
息霜是聪慧女子,看出了若耶的恨意是因林裳而起,暗暗提醒自己:“以后遇到少爷当退避三舍。”
5
从那日到今日,已经十二天了,雨一直下个不停。天是深灰的,山是淡墨的,雨丝是不会断的。
“从山脚到这里,只有一条路,坐马车用了两个时辰。”
“这山庄很诡秘,建得像迷宫一样,还有一个管家,四个老嬷嬷,十二个丫头,三十个以上的家丁。”
“伊远只是管家,那花了这么多钱买下我,却一直不露面的人到底是谁呢?”
夜来闷闷地躺着,想得头都疼了。绿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给夜来加上被子。“我没睡着。绿鬟,外面还下雨吗?”
“已经放晴了,我还看到山那边有彩虹。”
“真的?我要出去透透气。”
“小姐,你慢一点,等等我啊。”
夜来停下等她。“喔哟,这么慢,你的脚太小了。”
“女孩子都要裹脚啊,娘说这样才能嫁到好婆家。”
夜来轻轻一跃,坐到回廊的栏杆上,满怀好奇地“确实好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天哪,像笋尖一样,我敢说只有三寸。绿鬟,你把鞋子脱下来让我瞧瞧成不成?”
绿鬟细声道:“小姐,脱下来就不好看了。”
“为什么?”
“要是把小姐的脚箍成我这么小,会变成什么样子?”
夜来打了个寒噤“我懂了。可怜的绿鬟,你痛极了吧?”
“现在好些了,小时候才难过,因为脚跟着人在长嘛。娘缠得特别紧,脚会磨出血来跟裹脚布粘在一起,解的时候那才叫痛呢。”
“从中原到江南,汉族女人们都在为了讨男人欢心而戕害自己身体,并且是自己的娘亲自动手,太可怕了。”夜来撇撇嘴“裹了小脚的女人连走路都成问题,怎么跟自己的丈夫一同进退,怎么管得了家外面的事儿?”
绿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姐,难道你娘没跟你讲过,丈夫就是你的天,只要顺从就可以了。”
夜来觉得好笑。“我爹娘可不是这样。夫妻应该相亲相爱互谅互让,没有谁要顺从谁的道理。要像你讲的这样,还娶妻干吗?买个哑奴得了。我呀,就是我自己的天。”
“小姐,你好奇怪噢,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比起江南,那地方算是化外了。但我觉得那些异族男人的趣味还比较正常,反而汉族男人又野蛮又残忍,竟然喜欢女人裹脚。我看我以后嫁到异族好了。”
绿鬟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小姐,你都是少爷的人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少爷听到会生气的。”
“哦,是你家少爷买了我,他是谁啊?”
“小姐见了就知道了。”
夜来没了聊天的心情。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观山景的样子“绿鬟,这么幽静的山应该有个好名字吧?”
“小姐,叫南屏山。”
“南屏?”夜来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么说,我现在是在杭州了。”
绿鬟捂住嘴,自觉失言。
“我想到那座亭子去,看见没有,最高的那座,你领我去吧。”
雨后初晴,阳光照着廊下的夜来,洁白可爱。廊外,无咎已经听了好一会儿,此刻方道:“你竟然允许她自由走动,霜风四面亭可以看到整个山庄的布局。”
伊远悚然道:“我马上把她拦下来。”
“不必了。听说她在路上已经逃跑过四次。”
“是,我会继续加强戒备的。”伊远开始擦汗。
6
“绿鬟,你怎么不走了?”夜来顺着绿鬟的视线看过去,怔住“是你!”
“下去吧。”无咎挥退绿鬟“素馨姑娘,住得习惯吗?”
“不习惯,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当成囚犯关起来,怎么会习惯呢?我也不叫素馨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给你自由。”
无咎把夜来拉到怀中。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如同面对突然变得邪气而强横的嘉树,所以不知所措。他很满意她的反应。“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和耶律嘉树的关系。”
“你认识我嘉树?你是他的兄弟?”她大胆地猜测。
无咎只觉这兄弟二字刺耳已极,捏紧她的肩膀。“是我在问你。”
夜来痛得直吸气,拗劲也上来了。“我不想告诉你。”
他冷冷道:“别考验我的耐性,我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拿住了她肩上的穴道,微微加力。
她肩膀有如刀割,剧痛难当,仍然骄傲地回答:“我最鄙视你这种用暴力的人,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一样的面孔,却是两副心肠,你差嘉树太多了。”
他的眼白变红,怒气无法遏制“你是自讨苦吃。”指上的剑气刺入夜来穴道,在她体内乱窜,犹如在受凌迟大刑。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这一招,何况是个女孩。只要她讨饶,他就可以放过她,但她一声不吭。
夜来咬紧嘴唇,咬得牙都要碎了。她要是不会武功还好些,自身的内力和他的剑气相争,迫得五脏六腑都像要颠倒过来。终于忍不住,呕出两大口热血,喷在无咎前襟上。
无咎皱眉,罢手“你说出来,我给你治伤。”
夜来疼得死过来活过去好几回,衣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却挺直了背回答他:“我和嘉树是什么关系,这很重要吗?那我更不想说了,死都不说出来。”
其实没这么重要,只是她的言辞和态度激怒了他。
“哦,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我”他的手滑进了她的衣领,并不用力,只是轻轻摩挲。“还没有经历过人事吧?我来教你好了。”
夜来苍白的脸上一阵潮红,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动一动。
无咎低下头去亲她嘴唇,渐渐沉醉。在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拔下头上发钗,金光一划而过,直刺他后颈。他出手如电,只用两指夹住,脸上似笑非笑地“好得很,还学过神刀九式。”
夜来瞪着他,胸口热血上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