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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查明真相,是否有人暗施毒手。
结果,龚侠怀一到灵堂前,就哈哈一笑,扬长而去。饮冰上人的门人弟子大怒,截住龚侠怀而问罪,不交待清楚不放他走。龚侠怀一笑道:“你们真要我说破吗?只怕在棺材里的人还不高兴呢!”随即便抛下了一句话“饮冰这老头子怎舍得死!”这句话点破了饮冰上人苦心孤诣的“计划”使饮冰上人这一“死”在江湖上传为笑谈。
从此饮冰上人便与龚侠怀有了“心病”
一一没想到饮冰上人,能练成“梅花八段”却是龚侠怀一力促成的。
话一向说得很少的严寒,在火炉里添了两把炭,忽道:“‘八尺门’离这里不远,要不要把龚大侠也一块请来叙叙?”
宋再玉说:“可惜。”
严寒奇道:“可惜什么?”
宋再玉道:“龚大侠己被抓去了?”
严寒铁镌似的浓眉一沉,又似力抛万钧地一展“刑部?”
宋再玉点头,把一双玉也似的手,放近火炉边烘着。
严寒沉声道:“多久的事了?”
苏慕桥抓了一把花生,喀咯喀咯地咬着,一面抢着回答:“好久了——大概是上个月的事吧?今天已是小寒了。”
严寒的脸色很白,一种像受了内伤的苍白,但双眉又黑又粗,远远望去,就只有一张白脸和一对黑眉。“大概犯的不是小事吧。”
叶红忍不住问:“怎么,他的拜把子弟兄和门人没去营救他吗?”
苏慕桥说:“他那一门子弟总是神神秘秘的,我也不大清楚他们的事就算清楚,也不想去过问。”叶红这才想起苏慕桥跟龚侠怀一向都有些“心病”据说有一次“诡丽八尺门”召开“十八星霜大会”旨在召集江南武林同道,在每一门派里选出数名好手,北上支援宋军对抗蒙古大军压境之危。苏慕桥本有意参加,共商大计,但却十分不满龚侠怀既没有亲自邀他参加,更没有虚位以待,只派了几名态度傲慢的“兄弟”通知他一声而已。
苏慕桥为这件事十分不悦,便不赴“十八星霜大会”之约,而联同“斩经堂”的总堂主朱古泥,一起共创“三十六路风烟总联盟”其目的也是为了促使各门各派派出高手,增援北方抗敌入侵的战事。
可是这样一来“十八星霜”和“三十六路风烟”力量对消,大家目标虽然一致,但在进行的过程里就难免相互倾轧,叶红就听苏慕桥忿忿他说过:“你们且拭目以待,看龚侠怀的‘十八星霜’能办出些什么名堂来!”
叶红自己也觉得:如果一开始不是龚侠怀太傲慢的话,局面或许还不致如此不可收拾。所以他很明白,在这事件上苏慕桥是不能提供些什么讯息的。泥涂和尚搔搔后脑勺子,诗多头皮屑便掉了下来,像在他衲肩上下了一场雪似的。“你不清楚,我可清楚。小王八羔子!”
苏慕桥以为泥涂和尚骂他,脸色一沉:“什么?”
“不是骂你,我骂的是‘诡丽八尺门’的那一干乌合之众!”泥涂知道苏慕桥外号“风刀烟剑”飘逸非常,但为人却十分气狭,是个得罪不得但又最易得罪的人。当下便明明白白他说:“‘诡丽八尺门’的人也实在不长进,龚大侠这会儿尸骨未寒,他们就来内讧一场,闹翻了天。”
简单吃了一惊:“龚大侠已经死了么?”
泥涂咧嘴一笑,就像一头快乐的狗,可是笑意里又常带着苦涩,所以似极一头忧郁的猪“还没咧。”
饮冰上人也没好气:“你刚才又说他‘尸骨未寒’?”
泥涂和尚嘻嘻笑道:“他?也差不多了!”
饮冰上人微温道:“什么差不多了?他只不过被关进牢里去而已!”
“而已!”泥涂和尚又凑起了一个像哭一般的笑容“抓人容易放人难!”
严寒忽道:“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
严寒一开口,泥涂便不敢再狡辩下去,只说:“好好好,没死,没死,他还没死。好了吧,他没死,你们总不能合起来把我逼死吧!”
叶红兀自追问下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泥涂赌气:“不说了。”
叶红笑道:“大师生气了。”
泥涂摇头,只鼓着两腮,不鼓腮的时候就嘬着唇啜酒。
叶红最清楚他的脾气,也不忙着问,只说:“原来真的生气了。”
“这又有什么好气的!该气死的是龚侠怀又不是我!”泥涂和尚为了表明他并不介意,又把原先断了的话题重拾“龚大侠才被抓进去、门里就乱得一团糟了,首先是老三跟老四过不去,几乎两股人马就斗了起来。老五和老七立即跟龚老大划清界线,表示他们从来没有支持过他,而且相当鄙薄他的为人老六大概还在益都帮李铁枪杀靴子,还有个老八,早在出事前已叛离八尺门了在遇上考验的时候不能面对,要团结的时候互相排挤,这不叫乌合之众叫什么?”
叶红一听,颇感失望。
他苦练“红叶神剑”已经到了一出手就是绝招,一发剑就成经典的地步了。但那一年,遇上龚侠怀的“天涯刀”几乎没败在当堂。他知道,当时只要龚侠怀再追击三刀,他就得要挂彩。可是龚侠怀并没有追击。原因迄今未明。当年,他也雄心勃勃,立志为收复中原做点大事,力组“红叶盟”——但他一向厌于琐事、怠于俗务,而在组织里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却是他最“弄不好”的关系,所以“红叶盟”在声势上,跟龚侠怀的“诡丽八尺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因为有龚侠怀的刀,他的剑曾黯然失色过。因为有龚侠怀的“诡丽八尺门”他的“红叶盟”几乎就要无疾而终,他不喜欢龚侠怀。他觉得龚侠怀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当他听到龚侠怀到现在还在牢里“诡丽八尺门”又内讧得一塌糊涂之际,他的感觉既不是高兴,也不是悲伤,而是不能忍受也不能接受这事实
所以他问:“龚侠怀现在还在牢里——他的兄弟们到现在还没去设法营救他吗?”
泥涂喝酒“好像就是这样子了。”
“难道他的兄弟们不知道——落在那种地方,有时候,迟一天救出来便准得要少上几斤肉吗?!”
“这些事江湖上行走的汉子没几个不晓得吧!”
“就算没有人去救,至少也该弄清楚他犯的是什么案子啊?”
“有些案子本来就不易弄清楚。你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时局!时局一乱,人心便乱,人在乱局,易出乱子,怨不得人,只能怨命。”
“好,就算他们本门的人不救,龚侠怀在外边也有些朋友的吧他们都不去管一管这件事吗?”
“朋友是没事儿时候交的,一旦有事,连他本门的人都管不了,谁管得了?何况,人人纵然知道他是冤的,都以为八尺门的人会替他们的龙头出头呀,既不是家人,也非家事,谁能贸然插手管闲事!
“可是,八尺门的人并没有想法子呀!”
“其实,他们到底是想不到法子还是没有法子,我们也不得而知。”
“——那你呢?”叶红一向迷惆的眼河忽然像沸烫的融焰,涌向泥涂眸里“据我所知,你也是龚侠怀的朋友。”
“我只是龚侠怀的朋友,不是他的兄弟。他的事我一向所知不多。”泥涂给逼住了,不得不用一头小牛一般的眼神回看他“何况,兄弟都不理,做朋友还能理到哪里!”
“兄弟?世上有些兄弟,是在你凶的时候才自认为弟,一旦凶不了,就没什么弟不弟的了!”叶红冷笑时面颊又飘起了两朵红云“但你们毕竟是他的朋友。朋友若不是拿来在有难的时候相助、有乐的时候相聚,还拿来作什么?”
苏慕桥听到这里,一方面觉得他有些不同意,一方面觉得他该说话了:“朋友之间交往,不是为了利益关系的,你这样说,太”
严寒忽道:“朋友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
苏慕桥涨红了脸:“你——!”
饮冰上人忙道:“或许把这句话改为:朋友之间理应互相帮助可能会贴切一些。”
严寒一脸严寒,连风吹都吹不起笑意“不是贴切,而是虚伪。”
宋再玉连忙打岔,有问于泥涂:“朱星五呢?他不是八尺门的老二吗?他跟龚侠怀数十年闯荡,总不会在这要紧的时候舍弃了他吧?还有八尺门的三当家高赞魁”
泥涂和尚这回不止于眼神,连表情都像一头小牛了:
“我不知道,你要是关心,大可劫狱去。”
“劫狱倒不必,”叶红抚着腿部的伤口,哺哺自语道:“受的伤只要不再恶化,伤肌自会缝合,很快就会好转。”
苏慕桥用鼻子的声音道:“可是,被抓去刑房的人,就好像是断了的腿,断腿重生,大概不容易吧。”
叶红也不想让来访他的朋友太过难堪,所以没有答腔,而且他心里早已下决心:过几天就去为龚侠怀打听打听。他并不认为这是件棘手的事。
宋再玉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龚大侠不是还有一个红粉知己叫做严笑花的吗?不知道她有没有为龚大侠的事奔走呢?”
饮冰上人眯着眼睛,以指尖捻着他那潇洒的白眉眉梢“啊,严笑花”他眯眯地笑了“她真是‘春雨楼头’里最美最好的女子”
叶红没听清楚他吃语山般的话:“嗯?”
单简即道:“严姑娘是个侠烈女子,她在官场侠道上的人面都熟有她出面,龚大侠的铁枷可望有解。”苏慕桥又用鼻子一笑:“严笑花她”便没说下去。
叶红更不想气氛太僵。
客人毕竟都是他请来的。
而且这是他的“红叶庐”
他连忙敬酒,特别是向苏慕桥和泥涂和尚。
当酒沾及唇边之时,他忽然瞥见,窗外一朵梅花,冉冉而落,仿佛来不及作一声失足的惊呼。不知怎的,他心中也有一点猝不及防的伤感。
“谢谢几位告诉我这些事”他陪笑着,自干一杯,表面上是敬大家的,其实是为他自己的伤口而喝“我这人天性疏懒,人在平江府,不知平江事,我这还算是江湖中人么!”
泥涂这人气得快、消气也快,脸上又回复了那大笑的狂哭般表情“有关龚侠怀,我就知道他这几年声名太盛了,野心太大了,得罪了不少人。他的案子,好像还是陆倔武亲自批下来的,‘新四大名捕’合力办的我就知道这七八件事,其他的,唉呀,做人呀,有时少知些总比多管好!”说着自斟自饮,然后又打主意要灌单简、简单喝酒了。
叶红正暗里盘算泥涂和尚告诉他的要点。却听严寒站在窗边,用一种比小寒还寒的语调说:“这种天气,他在牢里可活得不易。”
叶红仰脖子又尽了一杯酒。
这次,他是为严寒那句话喝的。
——你要撑下去啊,龚侠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