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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高大宽敞,光线充足明亮,窗子经常是开着的,一抬眼就可以看到阳光照耀下的海洋。
海风温暖而潮湿,几个打着赤膊的孩子正在沙滩上玩贝壳,身上的皮肤也和他们的父亲一样,被晒成了古铜色。
海滨有两个年轻人在整理渔船,几个小媳妇老太太聚在一起,一面聊家常、一面补渔网。
小小的渔村中到处都充满了安乐祥和之意,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一天,就在这个木屋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足以震动武林。
楚留香踏着柔软的沙粒,从阳光下走进这间木屋时,也许就是他这一生中最震惊也最失望的时候。
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力无法做到的事,也不相信世上有永远无法击倒的人。
现在他相信了。
因为史天王根本不是一个人。
史天王是七个人,
刚才从渔船走上沙滩的那七个人,不但装束打扮完全一样,连神情容貌身材都是完全一样的。
这七个人中每一个都可能是史天王,但是谁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的。
就像是秦始里的龙冢一样,史天王也为自己淮备了六个身外的化身。
如果你根本分不出谁是真的史天王,你怎么能在一瞬间杀他?
如果你不能把握住这一瞬间的机会,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比楚留香先到这渔村的四位武林名人此刻也都在这木屋里。
史天王第一个接见的,是个宽肩厚胸、面色赤红,看来非常壮健的中年人。身上显然帮着金钟罩铁衫一类的横练功夫,而且练得很不错。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个铁打的盾牌一样。
“你就是李盾?”
“是的,我就是。”
他的态度在沉稳中充满自信,他的外门功夫和外家掌力在关中一带几乎从未遇到过敌手,所以此刻虽然面对着威镇天下的史天王,却还是保持着他的尊严。
“我保的一趟镖在史将军的辖境中被劫了。”李盾说:“我这次来,只求史将军给我一个公道。”
“你要我给你公道?”这位史天王斜倚着墙,淡淡的问“你能给我什么?”
“我李盾一向身无长物,只有一个人一条命。”
他带着刀。一柄用不着拔出来就可以看出是名家铸造的快刀。
史天王愿意见的人,不但可以带刀,什么样的武器都可以带进来。
无论什么样的人,无论带着什么样的武器,史天王都不在乎。
李盾忽然拔刀,撕开衣襟,反手一刀,砍在自己胸膛上。
这一刀他的确用了力,可是税利的刀锋只不过在他胸膛上留下一条淡淡的白印而已。
“很好,你这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确实练得很不错。”
这位史天王坐在一张很宽大的木椅上。
“只可惜我既不想要这个人,也不想要你这条命。”史天王挥了挥手“念你也是条好汉,这次我放你走,下次最好莫要再来了!”
“我不能走。”李盾厉身道:“讨不回镖银,我绝不走。”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给你个公道?”
史天王忽然叹了口气:“那么我问你,你几时在江湖中看只过有什么公道?”
李盾怒吼,挥刀扑过去,刀如雷霆,刀光如电。
他砍的是另外一位史天王这位史天王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这一刀,
“啪”的一声响,刀断了。
断刀轻轻一割,轻轻的沿着李盾自己刚才胸膛上砍出来的白印子割下去,鲜血立刻从他胸膛中泉水般涌出。
“你用力砍也不伤,可是我轻轻一割就割破了。”史天王悠然的说“你说这公道不公道?”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天下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公道的事。”另一位史天王说“你还想要什么公道么?”
李盾面如死灰,一步步往后退,退到第五步时,他手里剩下的半截断刀已刺入了他自己的心脏。
金震甲却是活着走的。
“你带来的礼物收下,你求我的事也可以做到。”史天王说“你的大哥金震天虽然是我的旧交,心里却一直看不起我,我也知道,这次你肯来求我,我高兴得很。”
他这么说,另外六位王也同样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闽南武林中家世最显赫的金家二公子居然也求他了,这好像是件让他觉得很有面子的事。
横行七海的史天王竟似对别人的家世很注重,这大概也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娶到位公主的原因。
胡开树立刻看出这一点。
他也是世家子,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江湖中的名侠,他自己的名气也不小。
“在下胡开树,先祖古月里先父胡星,久居幽州,这次特备了份重礼,专程来拜见史将军。”
史天王居然笑了。
“我知道,你用不着把你的家谱背出来,你的事我全都知道。”这位史天王虎踞在一张短塌上“你带来的礼物我也已看到。”
“史将军是不是肯赏脸收下”
“我当然要收下。”史天王大笑“那么贵重的一份礼要是有人不收,那个人岂非该打屁股。”
胡开树也笑了史天王忽然又问他。
“你看见那条船没有?就是我们刚才坐来的那条船。”
“我看见了。”
“那是条好船。”史天王声音中充满了赞赏的欣慰“我可以保证,那条船远比它外表看起来还要好得多艰但轻巧快速,而且可以经得起大风大浪,船上的水和粮食也很充足,我还可以派两个经验最丰富的好手给你。”
“给我?”胡开树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为什么要给我?”
“你想不想活着回幽州?”
“想。”
“那么你就只有坐那条船回去了”
“大帅答应我的那件事?”
“什么事?我答应过你什么事?”
史天王沉下了脸“我只不过答应你,给你一个面子,收下你那份礼而已。”
胡开树笑不出来了。
史天王却又大笑;“胡开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会替你做这种不仁不义出卖朋友的事?我要做这种事,也只有为了我自己,怎么会为了你这么样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虎踞在短塌上的史天王忽然猛虎般大喝“你还不快滚。”
胡开树是慢慢的退出去的。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多么快,也快不过史天王和白云生。
他从这间已经有了血腥昧的大屋退人阳光下。阳光灿烂,海水湛蓝。
老太太和小媳妇仍在一针针一线线修补着她们丈夫兄弟子孙的破衣服和渔网,赤着脯的孩子们仍在她们的旁边的沙滩上玩着五颜六色的贝壳。
整理渔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溜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去了。
本屋里的史天王和一直守护在史天王身旁的白云生都依旧留在木屋里,并没有追赶阻拦他的意思。
胡开树的精神又振起。
──只要你能活着上得了那条船,你就能活着回去。
这件事并不难。
那条船依旧泊在浅滩上,距离他最多也只不过有二三十丈而已。
在这段距离中,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拦他。这种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早潮已退去很久,海滩上的沙子已经被晒干了,用脚踩,已经很有力量。
胡开树的脚用力一蹬,左脚用脚跟,右脚用脚尖,两般力量一配合;身子已凌空掠起,以他的轻功,只要三五个起落,就到了那条船上了。
想不到就在他身子刚掠起来,忽然有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贝壳暴雨般打了过来。
贝壳是从那些赤着朋的小孩子手里打出来的带起的急风破空声就好像是从机簧弩匣中打出来的利箭一样。
胡开树的力还没有使尽,凌空翻腾,借力使力,又翻个身。
就在他翻身的时候,天色仿佛忽然暗了,仿佛忽然有一片乌云掩住了阳光。
天空澄蓝,一碧如洗,哪里有乌云?掩住他眼前阳光舱,只不过是一片渔网。
好大的一片渔网。
渔网是从那些老太太、小媳妇手里撒出来的,就好像真的是一大片乌云,胡开树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已在这片乌云的笼罩下。
他已经完全没有闪避招架抵挡的力量。那条近在眼前的渔船已经变得远在天涯。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道闪电飞来,刺穿了乌云,刺破了渔网。
天空澄蓝,一碧如洗怎么会有闪电,这道闪电只不过是一柄剑的剑光。
好亮的剑光。好快的剑。
剑是从司徒平手里刺出来的,一直都静静坐那里的司徒平。
他静坐的时候静如大地,他一出手,他的剑变得快如闪电。
谁也想不到他会忽然出手,胡开树也想不到。
渔网穿破,胡开树穿出,远在天涯的渔船又近在眼前。
可是司徒平也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张白脸;一双冷眼,一柄利剑。
生死就在呼吸间,胡开树能对他说什么?最多也只不过能说一个宇“谢。”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这个字居然说错了,因为就在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以一双冷眼看着他的司徒平已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司徒平又坐下,安安静静的坐在他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惜谁也不能否认已经有事情发生过了,而且是件谁都无法了解也不能解释的事。
──他救了胡开树,为什么要将胡开树刺杀于剑下?
“司徒平。”
这位史天王一直像是木头人一样站在这问木屋最远的一个角落奥,从这个角落里,不但可以看到屋子里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也可以看到海洋。
“你就是后起这一代剑客中被人称为第一高手的司徒平?”
“不能算是第一,但也不能算是第二。”司徒平说:“第一与第二间的分别,也只不过在刹那间毫厘间而已。”
“说得好。”
“我说得不好,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来投靠我的?”
“我投靠的不是你,是海。”
“海比我更冷酷无情。”
“我知道。”司被平说“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海无情,海上的风云瞬息万变,就好像剑一样。”司徒平说:“只有在海上,我的剑法才能有精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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