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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妇正是唐晓澜的妻子冯瑛,金世遗错把她当成了冯琳。心中暗暗叫苦:“这回她必定不肯放我走开,要强迫我接受唐晓澜的恩惠了。”
冯玻一听金世遗的活,如坠五服雾中,摸不着头脑,诧道:“你说什么?”金世遗见她一副冷傲的神气,心中怒火突发,想道:“原来你以前对我好,都是假仁假义,见我死期在即,却又换l了这样的一副冷面孔了。呀,人情冷淡,世态炎凉,这还有什么好说!”金世遗就是这样的怪脾气,他不希望沾别人的恩惠,却又热盼有人关怀他。他既怕冯琳缠他,但一旦感到受她冷落之时,却又更增怒气。
冯瑛心头一动,想道:“莫非又是我妹妹惹来的事情?”柔声说道:“你是准:什么事情、好好的对我说吧!”金世遗突然一声怪叫,喊道:“好,从今之后,只当你我未曾相识,放我走开。”他只怕冯瑛出手拦阻,不顾一切,飞身跃起,一拐扫去。以见冯瑛轻舒玉臂,双指一弹,冷冷说道:“准要留你?”只听得“铮”的一声,金世遗的铁拐被她一弹,登时一股力道传了过来,金世遗竞破这股力道推得在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金世遗落下山坡,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以前曾见冯琳的本领,虽然极之佩服,却也想不到如此神通,心道:“幸亏她无意作弄我。要不然我只有听她摆布的份儿了。”心中凛惧,急忙攀上对面的山峰,不敢再回头望冯瑛一眼。他哪知道冯瑛的武功远在冯琳之上,几乎与吕四娘并驾齐驱,这一弹若是换了冯琳,至多只能叫金世遗翻一个筋斗。
唐晓澜这时已看清楚了方今明的伤势,给他服了两粒碧灵丹,又用最上乘的内功替他打通经脉,冯玫走了过来,过了一会,唐晓澜拍拍手掌,站起来道:“方大哥,你明日起在静室静坐十天,这伤势料想无妨。”方今明苦笑道:“唐大侠,你何苦多事,又要我多活几年?”原来方今明年纪老迈,受了重伤,虽得疗治,武功最少也要损失一半,估量也不能活多少年了。
方今明慢慢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唐大侠,我给你们引见两位后辈英豪。咦,那位小哥哪里去了?”刚才他闭目运气,接受唐晓澜的治疗,还不知道金世遗已经逃走。冯瑛道:“那人是谁?怎的行径如此奇怪?”龙灵矫道:“他是江湖上人称毒手疯丐的金世遗。”唐晓澜没听过这个名字,喃喃说道:“金世遗,咦,刚才我见他的武功路道,回想起一位老朋友来了。”冯瑛叫道:“毒龙尊者!”唐晓澜道:“不错,你看他的武功是不是毒龙尊者的路子?”冯瑛道:“岂只路道相同,连那奇门内功也是一样的路子。呀,糟了,可惜我没有把他留下!”
唐晓澜道:“怎么?”冯痪道:“刚才我用一指禅的功夫,将金世遗送走,他不知道我的好意,竟然运力反击,按说是非立即受伤不可,但他的内功怪异非常,居然把因他反击而引起的我的一指禅的潜力化解了。天下只有毒龙尊者有这门自生自灭的内功,但他从铁拐传来的内力,毫无后劲,看来已是走火人魔之象,只怕死期就在这几天了!”龙灵矫听了大骇,这才醒悟金世遗说话疯疯癫癫,原来是将死的狂傲哀愤的心声。
方今明叹口气道:“昨胰我仔细察看他的气色,推测他死期不过六天,唐夫人也这么说,想来不会错了。”冯瑛叹道:“若是我早知道他是毒龙尊者的弟子,定然把他留下。毒龙尊者的武功自成一派,若因此而成绝响,这倒是武学上的大损失呵!”
方今明静默半晌,缓缓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看来这十数年间,武林中的后辈英豪倒出了不少。唐大侠,我再给你引见一位后辈英豪。”龙灵矫上前施礼,唐晓澜一眼瞥见他佩剑上挂着的那件饰物——玉狮子,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子。久仰了!”龙灵矫满面羞惭,道:“罪人之子,尚祈恕罪。”唐晓澜哈哈笑道:“年羹尧之罪与你何于?你父亲本是一代将才,可惜不走正路。但望你熟读兵书,为民效力。”龙灵矫拱手说道:“谨领教言。”唐晓澜道:“多谢你给我保存那块汉玉,我早从经天口中中知道你的为人了。”
当下同进石屋叙话,唐晓澜听儿子和冰川天女也都来了,欢喜无限,对冯瑛笑道:“我与那大法师打赌攀山,你下去探访他们吧。”说将起来,原来唐晓澜也知道尼泊尔的大军屯在下面的山谷,怕有人上来骚扰方家,故此特地上山探问老友的。
冯玻想起那次在驼峰之上,冰川天女误会她是冯琳事,笑道:“咱们这个未来媳妇,见了我只怕气还没消呢。琳妹总是孩子脾气,看来这个毒手疯丐金世遗也是被她捉弄过的,要不然不会一见我就吓得要逃。咦,这是谁来了?”
众人随着冯瑛走出石屋,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嘻嘻笑道:“姐姐,你又在背后骂我了。你问经天去,我得罪了你的媳妇,可也帮了她不少忙呀!”来的正是冯琳。她轻功本来比提摩达多高强,只因不熟山路,反而落在提摩达多之后,而今才到。
冯瑛正待说话,冯琳忽地闪了过来,将她揽住,叫道:“好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你已经见到金世遗了?”
冯玻道:“咦,你这样着急做什么?”唐晓澜道:“他刚刚走了。”冯琳叫道:“呀,你知道不知道他的生命期限只有六天?”冯瑛道:“知道。”冯琳大叫道:“那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冯瑛笑道:“谁叫他一见面就打我一拐?”唐晓澜道:“别再激恼你的琳妹啦。没有将金世遗留下,我也遗憾得很。”当下将适才的情形说了。冯琳急得跳脚,一把扭着姐姐,叫道:“好。你们把他放走,你们就得替我把他找回来。”
冯瑛熟知妹妹的脾气,心念一动,在妹妹耳边低声说道:“你今日怎的如此认真。哈,是不是替阿梅看中了这个毒手疯丐?”冯琳杏眼睁圆,道:“怎么,他有什么不好?你们说他是毒手疯丐,我却要说他是个至情至性的少年。你讨厌他,我偏偏欢喜他。”冯瑛噗嗤一笑,道:“谁讨厌他了?你替我撮合经天的姻缘,我也替你找回一个女婿便是。”
只见山拗处又转出一人,却是唐老太婆,她一见岩石上有金世遗的拐印便大声叫了起来,冯琳道:“姐姐,你瞧,又是一个说金世遗好的人来了。”冯瑛笑道:“幸亏这个唐老太婆没有女儿。”
唐赛花听说金世遗已走,却见了龙灵矫,正是一喜一愁,拖着龙灵矫说道:“儿呵,料不到还能见你,娘就是现在便死,也瞑目了,灵矫,依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给我讨一门媳妇正经。待我死后,你再去争王夺霸吧,免得我在生之日,总为你担心。”唐赛花年青守寡,将龙灵矫抚养成人,端的是视同己出,龙灵矫而今已是三十多岁的人,她还是将他当作孩子看待。龙灵矫面上一红,说道:“从今之后,我只盼能跟随唐大侠等诸先辈之后,行侠仗义,再也别提什么争王夺霸啦。娘,你老当益壮,尽说那些丧气的话做什么?”唐赛花道:“要不是金世遗,我只怕早已死啦。你可得替我找他。晓澜,现在只有你是他的救星,看在我的份上,请你们夫妇也去找他。”
冯琳道:“你从下面上来,可知道经天的消息么?”唐赛花道:“经天和冰川天女也要上来的,我老婆子心急先走,所以没有和他们一道。”唐晓澜诧道:“怎么?尼泊尔的大军退走了吗?”唐赛花道:“也不远了。”龙灵矫与唐晓澜夫妇得知中国军队已到,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
当下商议,分头去找金世遗。唐晓澜、冯瑛、冯琳各走一路,龙灵矫与唐老太婆同一路,虽然分成四路,但一想喜玛拉雅山千峰万壑,绵延数千里,寻觅一个人等如海底捞针,真是渺茫得很,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众人在方今明家中略事歇息,并准备登山的干粮。冯瑛和唐晓澜将冯琳拉过一边,查问她母女结识金世遗的经过。
冯琳将结识金世遗的经过,一一说与姐姐知道。冯瑛听到她在峨嵋山戏弄金世遗的情形,也不禁笑了起来,听到金世遗的凄凉身世,又不禁潸然泪下,怅然叹道:“原来他的狂傲怪僻,大有来由。”
唐晓澜道:“你们两姐妹一见面,总是话说不完,咱们该登山啦。”冯琳忽然想起一事,取出毒龙尊者那本日记,交给唐晓澜道:“这本东西交给你保管,这是毒龙尊者在蛇岛几十年所写下的。但愿你能亲手交与金世遗。”金世遗与唐经天不和,冯琳约略知道一些,故此将这本日记交与唐晓澜,希望为他们的和解加多一重助力。唐晓澜无暇细问,更无暇翻看,只道是毒龙尊者的武功秘籍,便珍重的收藏了,心中想道:“能救活金世遗,那固然是最好不过。万一金世遗不幸而死,我也必定要替毒龙尊者寻觅传人,免得他这一派旷世武功成为绝响。”
金世遗避开了唐晓澜夫妇之后,独自登山,此时他最后求生的一点机会亦已消灭,自份必死,心中所想的,只是能够在死前登上珠穆朗玛峰。第一第二两日还没觉得什么,到了第三日,越上越高,但觉呼吸渐渐困难。金世遗没有现代人的常识,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高山缺氧的原故。要知本世纪初,欧洲的爬山家还认为八千米是登山的“极限”喜马拉雅山高达八八八二米,亦是地球的最高点,金世遗这时攀登的高度,已是接近七千米了,高山缺氧的结果,当然在生理上引起反应,金世遗不明其理,只道是自己的“走火人魔”提前发作,心中焦急,只好拼命加快脚步,鼓勇前行。
可是越上越高,那就越发难走,任是金世逼如何使尽气力,速度已是大不如前。还有一样困难的是,高山上的寒风,越至高处,风力越大,往往骤然一阵狂风,将人刮得后退数十步,待得风止之后,又要耗掉许多气力,方能爬至原处。金世遗遥望高耸入云的珠穆朗玛峰,珠穆朗玛峰就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宝石,在蓝天白云之中晶莹耀目,是那样的诱人,却又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金世遗打遍天下英雄,此时遥望珠峰,也不禁感到有些气馁。
但他还是鼓勇前行。
奇景骤然在眼前出现,但见冰川交错,遍布在雪白的山坡上,蔚蓝得像翡翠一般,无数冰川汇到一处,突然好似平地上涌起许多宝塔,那是像蔚蓝色水晶的“冰塔群”!“成群结队”的连成一大片,在阳光之下闪着寒光!金世遗一声欢呼,仰天长啸,叫道:“纵算不能攀上珠峰,得见此人间仙境,死亦瞑目了!”
金世遗使劲的深深吸了口气,向着“冰塔群”奔去,脚步一抬,踏碎冰块,忽然触着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外国人的尸体,在积雪里不知埋了多少年,尸体旁边有许多登山的用具,绳索衣裳都已风化腐烂了,触手即成碎粉,面目仍是栩栩如生。走不多远,又发现一个尸体,金世遗叹口气道:“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人因为攀登这天下第一高峰而埋尸雪地,三两日后,大约我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与他们作伴了!”
“冰塔群”看来不远,走了大半天仍未走到,金世遗带来的于粮也已吃完了,幸喜高山上也有些动物,而且都是别处见不到的珍禽异兽,小熊猫在雪地上跳跃,见了人也不知道躲避,可爱极了,活像一个淘气的娃娃,金世遗舍不得打它,用石子打下了几头黄嘴山鸦,又猎了一只雪鸡。他随身带有火石,擦了许久,才擦出火星,高山上有的是枯枝败叶,可作燃料,但煮东西却比平地花多了不止三倍的时间,金世遗在那两个死了的“爬山家”的遗物中,捡出了个盛水的锡器,把冰块放在里面,烧了一个时辰,水还未滚。金世遗吃了两头山鸦,半边雪鸡,喝饱了半开的温水,气力稍稍恢复,又向前行。
迎面是一条大冰川,冰川上有一块巨大的花岗石,被一座小山般的大冰块支撑着,形状酷肖一个巨型的“蘑苑”金世遗正想改道绕过,忽听得“冰蘑苑”后面隐约有呻吟之声。金世遗吓了一跳,攀上“冰蘑苑”向下一看,只见两个僵尸般的怪人,躺在冰块上,面上一条条的血痕,越发显得狰狞可怕。这两个人乃是赤神子与董太清,他们想上山来寻绦珠仙草,哪知刚望见“冰塔群”就冻僵了。
若然是在平地,金世遗对这两个人决不会起半点同情之心,此际在高山之上,得见人类,那怕他是敌人,也有一种亲热之感。金世遗提一口气,跃下冰川,脚底下隐隐可觉冰块浮动,金世遗先摸一摸赤神子的鼻观,触手冰冷,气息已绝。董太清却尚有一丝气息。原来赤神子是被冰川天女打了七枚冰魄神弹之后,元气大伤,加以他所练的内功更是邪门,反而比不上董太清能够持久。
金世遗替董太清揉搓手足,又喂他喝了半口水,董太清微微张开眼睛,嘶声说道:“是你?”金世遗道:“别动,我助你运功。”董太清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不成啦,你快离此险地!”金世遗听他脉息散乱,体硬如冰,亦已知道难以救治,但仍犹疑不决,未忍离开。董太清挣扎了一下,忽道:“世遗兄,是我哄骗了你。”
金世遗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到了此时,还用得着计较么?我哪有心思理会你说的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话?”董太清又挣扎了一下,道:“不,不,我再不说以后就不能说了。”金世遗道:“好,你既然要说出才能心安,那你就说。”
董太清嘶声说道:“你师父的书,在冯琳手中。我以前所说被唐晓澜抢去乃是哄骗你的。”金世遗淡淡一笑,道:“管它在谁手里,喂,你怎么啦?”
董太清忽地把脚上蹬,使尽最后的气力叫道:“快走!”金世遗只觉脚下流冰浮动,眼见一股狂风刮来,不假思索,急忙跃上“冰蘑苑”再跳回地上。只听得在呼呼的狂风声中,那块“冰蘑苑”晃了几晃“蘑苑”下面的浮冰哗啦啦的响,骤然裂开了一条大缝,董太清和赤神子的尸体被浮冰一挤,沉没入裂缝之中,埋天冰川底下!
金世遗心底一阵悲凉,不自禁的洒下几点英雄眼泪,也不知是为了董太清伤感,还是为自己的命运辛酸?一抬头,忽见附近的一块冰岩上刻有一朵梅花,金世遗吃了一惊,顿时间只觉热血上涌,神思怅惘,喃喃自语道:“当真是好,她也来了?”狂风已止,阳光被冰川反射,泛出千百道霞辉丽彩,金世遗一片茫然,沿着冰岩走去,走不多久、又见一朵梅花标志,敢情那是用利剑在冰壁上刻划出来的,冰层透明,花瓣在冰层中映得玲玫浮凸,真比开在枝头的梅花更要妖艳。金世遗身躯颤抖,倚着冰壁,几乎迈不动脚步。
这梅花正是李沁梅的标志,因她的名字中有一个“梅”字。金世遗以前和她同路,从四川峨嵋山走下,一路直到藏边,沿途就曾见她留下不少梅花记号。
这刹那间,金世遗但觉被冻得麻木了的身体忽然如有暖流通过,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挂念他的人,不辞冒雪冲寒,到此亘古无人的冰峰,追踪觅迹!但想到自己死期将至,又怎忍和她再见最后一面,令她伤心。
金世遗正自踌躇难决,忽听得冰塔群中隐隐有厮杀之声,金世遗突然血脉愤张,提了口气,飞奔过去,穿入“塔”群,远远就见冰壁上映出李沁梅的影子,无数大大上小的冰塔,就像千百面明镜,层层反射,走到塔群的中央,日之所至,所见的都是李沁梅的影子。另外还有两个怪人的影子,围着李沁梅手舞足蹈的,在千百面冰壁上反射出来,令人眼花绩乱。
金世遗定一定神,靠着耳朵的感觉,辨别声音的来路,在“冰塔群:’中穿来插去,眼前忽然开朗,但见在几座冰塔围拱之中,有一个小湖,小湖之滨,李沁梅正在和那两个怪人厮杀。
那两个怪人都是双足已肢,以手支地,频频换掌,围着李沁梅陀螺般的旋转,交替发掌。这两个人正是伶古拉与阿斯罗。他们那日与冰川天女比赛轻功,从冰峰上跌下来,幸而冰川天女相救,得以不死。所受的轻伤,养了一两日亦已无事。他们闻知师父提摩达多登山,便赶上来,不想在此处遇见李沁梅。他们一来缺了干粮。二来亦感气力枯竭,见到李沁梅,忽地起了坏心,想把李沁梅劫走,从南面下山,偷回故国。说是劫到中国的美人,也好在欧洲炫耀。在当时欧洲的风气“骑士”远征,抢劫女人作为胜利品,那是司空见惯之事。何况俺古拉与阿斯罗此次来华,一再挫败,连双腿都被唐晓澜打得几乎断折,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劫一个中国美人回去,正好泄愤。
李沁梅此时也是气衰力竭,但她的剑法是天山剑法的另一支,白发魔女这一派的嫡传,奇诡变幻,天下无双,伶古拉与阿斯罗的阴阳掌力,虽然厉害,却也只能将她困住,近不了身。
高山缺氧,在此打斗,比在平地上吃力百倍,不消半个时辰,三个人都是头昏目眩,气尽力竭,只是本能的发招相抗了。金世遗自是行家,一见李沁梅的剑尖东指西划,毫无劲风,立知不妙,提起铁拐,正待相助,李沁梅从冰壁的反映中,已看见金世遗的影子,端的似大漠中绝重的旅人,摹然天降甘霖,狂喜而致昏迷。只听得她尖叫一声,长剑一抛,踉踉跄跄的迎着金世遗奔跑,跑得十来步,便晕倒地上。
傅古拉与阿斯罗兀自在地上打转,他们亦已神智昏迷,金世遗一到湖滨,他们竟似视而不见。金世遗哪有心思去理他们,慌忙抢上前去将李沁梅一把抱起,但觉她身子软绵绵的,香喘吁吁,星眸半闭,金世遗情不自禁的拨开她面上的乱发,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眉尖,低声唤道:“梅妹妹,你睁开眼睛看看。”
李沁梅嘴角挂着凄凉的微笑,眼睛慢慢张开,喘气说道:“世遗哥哥,我知道你会来的。”金世遗道:“你调匀呼吸,我助你运功。”李沁梅在他怀中微微颤动,忽地掏出一个银瓶,道:“你快服下!”金世遗正自莫明所以,忽见李沁梅又慢慢闭了眼睛,面色非常宁静,嘴角的笑容渐渐收缩。好像一朵蓓蕾,金世遗吃了一惊,但觉她手脚渐渐僵硬。
金世遗替她按摩了一会,毫无效果,除了些微气息之外,便和死去一般。金世遗仔细察视,知她并没伤,但气力消耗过甚,却是难以恢复。若在平地,喝两碗参汤,睡一个大觉,自然无事。但这里是高耸入云的雪峰,呼吸尚且困难。食物亦极难找,哪有什么灵药可以助她恢复元神。
金世遗心痛如割,垂泪说道:“呀,都是我累了你。”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动真情。可惜他充满感情的言语,李沁梅却一点也听不见。
金世遗垂下了头,茫然无措,忽然眼光碰到了地上的银瓶,金世遗心头一跳,将银瓶抓了起来,只见瓶中有三粒碧绿色的丸丹,正是用天山雪莲配制的碧灵丹,以前唐经天曾要把这三粒灵丹连同银瓶送给金世遗,被金世遗拒绝了的。如今金世遗只有三大的性命了,却又在李沁梅的身边发现这个银瓶。
如果金世遗现在吞下这三粒灵丹,他的性命最少又可以延长三十六天,但金世遗哪会如此去想,这时他捧起银瓶,就像捧着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心中想道:“天山雪莲可解诸般邪毒,而且能助长元气,功力比起千年老参,有过之而无不及、呀,灵药就在身边,我刚才怎么视而不见?”
金世遗急急打开银瓶,将三粒碧灵丹倾倒手心,撬开李沁梅的牙关,将三粒灵丹送进她的口中,将她的身子摇了两摇,又给她推血过宫,忙了一阵,但觉她气息渐渐转粗,但仍未苏醒。
金世遗一阵狂喜,随即又是感到一片悲凉,自己只有不够三天的性命了,难道还要留在她的身边,让她苏醒之后,替自己送终?呀,呀,世界上只有她这样关心自己,难道又忍心独自离去,让她孤零零的在这里怀着痴心,等候一个永不会再回来的人?
金世遗心乱如麻,悄悄的离开了李沁梅,在冰塔群中徘徊,抬头一望,忽见那两个怪人盘膝坐在地上,宛如石像。金世遗这才记起他们,走上去一探,气息毫无,竟是死了。倏古拉与阿斯罗这两个人,武功虽高,但论到内功的精纯,却不如李沁梅传自大山的正宗内功,因而能够支持的时间,比李沁梅更短。
金世遗叹口气道:“这是第四个在喜玛拉雅山上送命的人。”想到不该让李沁梅苏醒之后看到死尸的惨状,于是挖开地上的积雪,将这两个怪人的尸体掩埋。忽然想道:“这两个人死了还有我给他们掩埋,我死了又有谁来埋我。”
金世遗回转头来,忽见李沁梅在她上动了两下,眼皮也好似就要张开。这一瞬间,金世遗心悸不休,突然作了决定:“不,不,我不应让她眼睁睁瞧我死去!我一生冷酷对待世人,我也不配接受她的爱意。”心意虽决,脚步还是舍不得离开。只见李沁梅在地上转了个身,手脚慢慢舒展。金世遗咬了咬牙,忽然跳上前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丢下叱剩的半边雪鸡,鼓起全身气力,跑出了“冰塔群”再也不敢回头。
背后传来微弱的呼声,那是李沁梅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得出来,她是在叫:“世遗哥哥,让遗哥哥!”金世遗感到无限欣悦:李沁梅毕竟苏醒了;又感到无限辛酸,世界上竟有一个这么关心自己的人,然而自己竟不能和她诀别:又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好像神话中的巨人逃避自己的影子追逐一样,头也不回,逃出了冰塔群。
太阳早已落山去了,一钩新月在珠穆朗玛峰上泻下幽冷的清光,群峰雪盖,喜玛拉雅山的夜晚,沉浸在雪光月景之中,周围数里的景物,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翡翠般的冰川,宝石般的冰塔,构成了绝妙的图画,奇丽夫涛!那是天公的大手笔,幻出了这人世间的神仙境界!然而这神仙的境界,却又是何其凄寂,何其清冷!金世遗除了静听自己的呼吸之外,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有生命的东西,金世遗只感到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然而金世遗还是鼓勇前行。他抖一抖身上的冰雪,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抖落了一切对于人世的依恋和记忆,将下面的世界连同李沁梅在内部抛在后面。
迎面是一道纵直的冰裂缝,阻着去路,裂缝深陷而狭窄,就像一条竖着的“冰胡同”金世遗找不到出路,只好钻入了“冰胡同”“胡同”幽深暗黝,虽有上面透下来的冰雪寒光,眼前道路已看不清楚了。金世遗但觉筋疲力竭,四肢麻木,只好在“冰胡同”中盘膝静坐,默运玄功。虽还可以勉强运功,但己不能像平时一样吐纳呼吸。坐了许久,真气兀是不能透过十二重关。金世遗在半睡半醒之中,渡过了二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日,阳光透下了冰胡同,金世遗精力稍稍恢复,又向前行,行了许久,才到冰胡同的尽头,又得向上面爬了。这冰胡同虽然只有二十来丈高,但却爬得非常吃力,寒风削体如刀,汁水仍是不停的从额角上淌下,金世遗接连几次从中途跌落下来,好不容易爬到了胡同的顶端但见日头已过中天,金世遗叹了口气,他的生命期限,已经不够两天了!
金世遗稍稍歇息了一会,吃完了最后一份干粮,腹中还觉空虚,走了一会,见一只雪羊从身旁经过,金世遗急忙跑去追逐雪羊,哪知雪羊是最胆怯的动物,不追自可,一追它,它未曾见过人,只当是什么凶恶的野兽,放开四蹄疾跑,金世遗哪追得及,这才发现,自己的轻功也已大不如前了。其实不是金世遗的武功减退,在这高山之上,氧气缺乏,任是盖世英雄,也要受生理的影响,哪能像平地一样来去自如。
好不容易打下两头黄嘴乌鸦,生了半天的火,把乌鸦烤熟,鸦肉粗糙,而且带有广股擅味,但在金世遗已觉得是最美味的珍踌。再行了半天,眼前景色突变。
这是凸出来的山拗地区,受的风力最大,狂风卷着积雪,吹得人难以前进,喜玛拉雅山诸峰,都是终年雪盖,只有这一处上面的山峰,因为经常被狂风吹刮,山峰北卤,也即是正向着金世遗的这一面山坡,积雪被风吹得干干净净,露出储色的岩石,与周围景色大不调和,更增荒冷寂寞之感,令人惊然生惧!
金世遗在狂风中匍匐前进,爬到天黑,才通过这凸出来的山拗地区,可怜金世遗的手足都已磨得伤损流血,就在山坡上生起野火,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起身,获得两只野免,果腹之后,又向前行。
这已经是金世遗生命期限的最后一天了。珠穆朗玛峰就在面前,看来并不远了。可是珠穆朗玛峰高耸入云,即算攀上了珠峰,还得多少时日才能到达峰顶?而今只有短短的一天期限,金世遗想征服珠峰的愿望看来是绝望了。
但他此际只有一个念头,要到达珠峰,要创造人类的奇迹!不管是否绝望,他仍是鼓勇前行。
越到后来,艰难越甚,金世遗张大了嘴拼命地吸气,仍然感到胸脯闭塞,喘不过气来,猛烈的西北风冲击着北峰和主峰的岩壁,带着暴雨一样的冰渣和雪粒,嘶啸着,翻滚着,形成一股强烈的旋风,金世遗走不动了!在地上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爬行。
手触着珠穆朗玛峰的岩石了,金世遗的手足早已麻木了,这时却突感到一股清冷之气,精神陡的振作起来,终于触到珠穆朗玛峰的岩石了!好像回光反照的病人,受到了强心剂的刺激,金世遗又拼命的向上攀登。
突然间,眼前金星闪烁。头昏脑涨,除了一团团的幻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的时刻到了,金世遗的气力已是完全消失,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开始出现了!
幻影渐渐扩大,有李沁梅的影子,有冰川天女的影子,有他师父毒龙尊者的影子。这些影子都在注视他,耳边好像听得人说道:“呀,这可怜的孩子!”这是谁说的呢?金世遗挣扎叫道:“我不要人可怜!”但已是力不从心,双手一松,登时跌倒珠峰脚下,他没有征服珠峰,却给珠峰征服了!
迷茫中,金世遗忽然感到人世的可恋,他从心底里叫喊出来道:“我还要活!”一股狂风打来,狂风挟着冰碴和雪粒,撒在他的面上,撒在他的身上,渐渐的将他掩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世遗好像在沉睡中突然被人惊醒,僵硬的身体上又竞好似有了知觉,觉得疼痛了,眼前又是一团团的幻影,又好似喜马拉雅山上的层云一层层的向自己压下来,金世遗想叫,叫不出声,依稀听得一个人在耳边说道:“呀,这可怜的孩子!”
这的确是人类说话的声音。“咦,我并没有死?这也不是梦?”金世遗想道。但眼睛还是睁不开来,诸般魔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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