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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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说书人有几种,有以此为职业者,有业余自娱自乐者,等等不一。说唱的内容一般为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历史演义、绿林好汉、才子佳人等等。职业说书人是赶着日子挣钱谋生的,由过去的单打独斗发展到现在规模庞大,四五人合作,三弦,锣鼓,洋号,笛子鸣奏不已,气势不凡热闹有加。他们赶着庙会,有钱人的盛大仪式如生日宴会红白喜事的庆典,此外他们也赶县乡镇物资交流会,为人们带来快乐也为邀请者争了面子。业余自娱者虽然技术不是很熟练,但也别有情趣,试想想,山村小院,暮色沉沉,劳顿了一天的人们收工回营寨,正在困乏时,某处三弦响处,招得人心动神游,倘若再可听几段绵长的上古段子,那困乏早飞得远了。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若论说书艺人中的名人,当推原籍横山县的张俊功和韩起祥,二者都成长为艺术家,有人评价前者“一腔热血,化做三根琴弦;绣口一张,说尽千古往事。”而韩起祥则不但是艺术家,和侯保林这些大师们齐名并进,甚至还在政治上做到了政协委员。
今天我要说的这位说书人既不能说是职业的,也不该算业余的。说他不是职业的是从没有人来请他做场给主人带去面子,说他不算业余的是因为他不像业余自乐那样偶然为之,而是天天在说,常常在说,几乎没有休息。
他是个盲人,好象也无名无姓,从不听有人呼其名。他脸色黢黑,两眼深陷,一身破烂,脚下是一只收钱的旧纸箱,硕大空洞。倒是手中那把三弦子,行家说那是黑檀木制作而成,通身黝黑又透着暗亮,虽然明显没上过漆,但因为使用日久,一双手正不知在其上摩挲几万遍,那色道不比漆过的差。也有人说那是上等云杉磨刮而成,只那清晰且流畅的纹理就可判别,于是两方因观点不融也曾发生了争执,厉害的时候甚至吵到不可开交,引来大批围观者稀奇的眼神,辩论争吵最终也未达成共识,不了了之的结果,使得人们更加对那三弦好奇心重。争论的双方共同的认识是此三弦三根弦子都是一种叫鸡肠的线拧结的。说书人都知道,那是做三弦之弦最好的料,尤其以绥德鸡肠为上,铮铮有力声响洪亮。这盲人虽是个靠说书讨饭的,但是他很认真算得上敬业,每次开场都要全副武装,手板脚板一样不落。盲人捆扎脚手板会有很多麻烦,一切全靠旧有的感觉,但是盲书人不怕麻烦,也许他不认为麻烦,每次都认真绑啊扎啊,一切准备停当,手拨三弦调准音,嘎啦一开声唱,历史便在他嘴边流淌,那些虚实的人物便活跃在听者的心里眼前。
说书人天天坐在小城市场门口,一说就是一整天,身边多多少少围了几个闲散人,听众甚少的原因也许不是他说书技艺不高,而是更多的人只是在忙碌的间隙进市场买物时站了听几句,听他述说那些远古历史。每天结束的时候,盲书人不紧不慢散下那些装备,摸索着身前的纸箱,箱子太大了,零落的几张小票像是几个善良随意躺在箱底。盲书人伸了手到箱里一拢,略做整理,似乎并不在意那钱的多与少,叠了装进衣兜,携着所有的工具离去了,手中一根杖击打的城市透水砖笃笃响,像洒了一路的打击乐,一路蹒跚一路飘忽,仿佛是一路的歌。没人知道他是怎样来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宿于何处。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一样的来,天将黑的时候他一样的去。
他是今年夏天来,转眼现在已是初秋时了。某一天我终于稍有了点儿闲时间,像我们这些人,都是为生活而奔忙者,难得有工夫站几分钟听半部书文。今天顺利做完了自己的任务,便站了一小会儿,听书人的书,也勾起我的记忆。对于说书人,我是有儿童的记忆的,我的父亲就是个业余爱好者,他的故事就曾激起我对远古的怀想,也增加了我对历史的兴趣。今天这位盲人,虽是个靠说书讨口饭吃的,但他的说书技艺确实不凡,口齿清楚,弹拨有致,手脚配合准确适当,一段急场表达的亢奋激昂,听者颇为动容。平日我们的确让自己太忙了,这些闲情的东西几乎难得去关注。为他投下一张票后,我就又去忙自己了。
一路走的时候,也想起了机会已被遗忘的一些人几件事来,要不是今天仔细看用心听这说说人的书,那些过往的记忆肯定是要散失无回了。
我上学时,班里常要搞些文艺活动,我们的班主任也是个有才艺的,往往领导者自己的优长就成了安排活动的基础,这是大体的规律,所以我班的文艺活动比别的班多许多。一年的元旦日,班里大肆渲染着节日气氛,其中来自安塞的同学表演的就是说书,内容不过是个小情节,技艺也实在稀松,勉强是个说书的样子,但因为不少人少年时的记忆被唤起,所以在他演完的瞬间,教室里掌声四起,甚至还有人喊了声好。晚会结束后,这位同学被冠以艺术家的美名,几乎在剩余的学校生活里,大家都对他表示尊敬,他自己也变得飘着走路了。2000年我们做同学聚会,那位曾经的说书者已是某部门的中层领导,吃得肥肥大大的,大家仍然记得他的说书,并且要他再表演一段,但是他很为难,说很长时间没说过,也再没听过书,况且工作很忙,几乎连说书都记不得是怎样了,所以已经不能做表演。大家当然不肯轻易罢休,起着哄撺掇这已生了皱纹的同学表演,我很意外这帮人,半生后仍然有童心未泯者,最终他却不过众人的推崇,勉力的说了一段,老实话讲确实连最早的那次记忆也比不得了,但众人仍然为他热烈的鼓掌,并且再次呼他为“我们的艺术家”仿佛也有了更多的尊重。另一次的记忆是去年小城举办的一场艺术节演出,某单位的一个干部做了陕北说书的表演,当他的节目结束的时候,台下也有众人的叫好声,也有掌声响起。比较起来,今天踞于市场外的这位书人,那两位都是学习入门的学生,但是他们赢得了掌声和欢呼,而这要饭的书人,除了不多几个常客的听众的频频点头外,估计他是从不曾听见叫好和掌声的。那么这是为什么呢?仅仅因为另外的两位是业余的吗?
秋意一天浓于一天,天已凉到必须穿内外两层的防寒衣裳了,树上也开始飘落不耐凉的叶子来,曾经聒噪不休的虫子也息了声不知缩居于何处去了,似乎也已能听到冬来的脚步在远处走动的声响。
某一天再次走过市场门口时,那里有了不同往常的景象,里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人,密麻如遇食之蚁,外围的人因为被好奇驱使更是挤匝着要进去看个究竟,如此如此,我也是好奇者中的一个,等走近时已不能近前了。根据位置看,这里正是那说书人常居的地方,难道那书人出什么事了吗?该不是这寒秋肃杀了他的生命?一肚子的疑问更迫使我要看个究竟。
好奇心的力量促使我挤进人群后,看到的一副醒目场景。说书人还是往日的说书人,破旧的衣服昔日的装扮,仔细观瞧,手中的三弦似乎变了。这是一把旧三弦,更古朴陈旧但又透着股令人尊重之气,那三弦上像是凝聚着前史的沉重,无须诉说,它本身就是一段庄重的故事。最惹眼的是说书人背后张挂了一张大幅的字幕:
各位父老乡亲:
我是个盲人,自幼失去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我小的时候,是母亲千心万苦养育了我,并且也让我学会了自食其力,跟师傅学得几本书文聊以糊口。前几年母亲害了一场大病后,就不能自理,她老人家今年已八十一岁高龄,作为儿子,自然应该担当起赡养的责任。自打来到这里,深得各位的关爱,你们的恩泽使我母子有了衣食,没受饥寒之苦。但是可惜我跟师傅学艺不精,所学一百三十一回书目到昨天已全部说完,已不能再继续在本地说下去了,否则就是重复过去,等于蒙混关心我的衣食父母了,按照师训,这是不道德的也是绝不允许的,所以在下今天为各位敬献最后一场,表达对你们的感谢,明天我将携老母另走他地糊口谋生。今天,我特意取出师傅赠与我的三弦,这把弦跟随师傅四十年,是他老人家的心爱之物。今天用它做最后一场演出,一是为表对你们的感谢,二是想以此告慰师傅,他老人家的德训我没有忘记。(由于本人不能视物,以上所写如有错漏处,尽请各位父母大人见谅。)
今天奉献书目:金沙滩
盲人张三
公元二零零七年九月九日
今天的市场门不同于往常,虽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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