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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书里夹了一篇文章,应该是你写的吧?”我有些惶恐。我有写文章的愿望,却没有文人的敏捷文思。也许是缪斯嫌我这个低能儿。我羞愧地拿出文章却大大方方递给他。他忙摊开来,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对面两个小青年顿时敬佩地望着我。我好惭愧,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座读完闭上眼。两个小青年还在惊异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平平常常的人会做文章。我很不好意思,问他们:“你们在省城读书吗?”他们俩不敢相信我是跟他们说话,相互望了一眼。一个成熟点的回答我说不是。他们又迅速交换了眼色,还是那个成熟点的说他们是出来干活的。他望了望那几个青年学生,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农村人,读书成绩不好,家境也不好,没办法,只有出来卖手艺,做千层饼,像武大郎一样。每月省吃俭用,也能赚几百元。以后还要靠这钱讨媳妇,好好过日子哩!”
我望了望那五个还在大吃大喝的青年学生。他们的年龄与这两个小青年相似,但他们却远比这两个小青年幸运。他们吃父母的,用父母的,玩父母的,还埋怨父母给的太少,嘴里都是些满不在乎的消极无聊的话。他们怕吃苦,不懂得贫穷,更不懂得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生活。
他又望了一眼他的同伴,说:“我们是邻居,一起出来做事,好有一个照应。你吃过千层饼没有?”我遗憾地摇摇头。他笑着说:“好多人都喜欢我们做的饼。好笑得很,城里人说我们做大了,一个吃不了。有的是一个饼,两个人分着吃。乡下人说我们做小了,一个过不够吃。城里人和农村人差别就这么一小点都那么大。城里人要减肥,乡下人怕饿,不怕长胖!”我们都笑了。
这时,同座睁开了眼。小青年赶紧闭上嘴。同座望了一眼他们,也冲他们笑笑,缓缓地说:“这篇文章太纯,太美!”我羞愧地请他闭口。他深沉地说:“真的,不是假话,纯美得让我想起我的故事。十多年了,有时候,我真想大哭一场,就想对人畅畅快快地说说,一吐为快。你愿意听吗?”我还是那样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谢谢,我大概讲讲,发泄点埋在心头的那种情绪。”同座望了一眼对面的小青年。两个小青年迅速低下头。
同座沉默片刻,望着窗外,深沉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同班读书后来都下乡当知青又同在一个生产队插队他们可真是青梅竹马!时间长了,其中一个男孩跟女孩子相爱了但是另外一个却在关键时刻要男孩成全他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友谊,这两种感情他都珍惜。但是要从中择其一,又何其难!最后他抛弃友情,也割舍了爱情那女孩负气嫁给了那个人。当初男孩以为他比自己英俊潇洒,家庭条件好又有红色背景,他一定可以让她幸福。没想到,他却是不幸生活的制造者事隔十多年后,男孩子有一天跟她偶然相遇了知道她已经跟他分手她依旧年青漂亮,但她有一股怨气直逼男孩的心底”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停顿了下来。
两个小青年也瞪大眼望着他,低声嘀咕:“他,他,她,多复杂呀!”大家都没理会小青年。
好一阵沉默。
同座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失态!失态!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时间过得真快,我早已习惯不再回忆过去。我也常用读书来忘却过去我喜欢鲁迅,喜欢毛泽东。你不要用这种眼光来看我,虽然我的年龄是那种应该在娱乐厅疯狂欢娱、挽回青春、乐不思蜀的年龄。但说实在的,那些地方我不敢去。发了迹的朋友请去过两次,我消受不起。里面乌烟瘴气!宰客有过之无不及,三陪小姐要不了几个小时就可以把你身上的油水炸干。我每月只有那么几个钱,我去一次那种地方,家里就会要半个月喝西北风。况且我的孩子是女孩子,我还要为她争脸面。否则,惹上一身病,怕陪了老命又丢了脸。医药费没地方报销不说,老婆孩子亲朋友好友怎么看我?只可怜那些三陪小姐,像我女儿的年纪,正是含苞欲放,竟学些不要脸的无耻勾当。她们的灵魂里除了钱、乐,没有道德、法律、人格、纯洁、自爱这些字眼。”
两个小青年也对他肃然起敬。这样一个对社会对家庭有责任感的人是值得人尊敬的。他既同情怜悯那些社会霉菌的传播者,又鄙视厌恶那些出卖人格和尊严,给家庭生活带来混乱和灾难的魔鬼
我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列车又开始减速,慢慢停了下来。同座望望窗外,起身走到门边,跟乘务员交谈了两句,对我打手势,大喊:“快下车!快下车!”我吃了一惊,慌忙拎起行里往车门口窜。
列车又启动了。
同座在列车窗口与我挥手告别。两个小青年也羞怯地把头伸出窗外望着我笑。我对他们挥挥手,算是告别。
只几秒钟,火车又照着不变的轨道飞驰而去,消逝在黑夜之中。
剩下我一个人时,我突然笑了:人与人之间一定用得着要相互防备,人为筑一道防护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