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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像西草这样陪她说说心里话。这次见面,西草显得是一个多么甜蜜、体贴、而又贤惠的女孩子!老太太一直以来若有所失的心一下受到莫大的慰藉。她对儿子许诺只要他和西草结婚,她愿意给他们10万元成家。
“我们家几辈子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她这样指点着儿子,生恐他太嚣张,得罪了西草。
那几天,西草和张老师形影不离。张老师趁机托西草办了一堆杂事,比如说代上自习课、代放学等等,西草都是有求必应。她现在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在面对梦寐以求的猎物时,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毅力和耐心。
那天,当卫国提着一包干鱼出现在宿舍门口时,西草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然而,一切又像是早有准备,桌上有新买的烟灰缸、烟和茶叶。西草穿着贴身的短上衣,紧身的短裙,风情十足——卫国的到来,西草的确早就从老太太那里得了消息了。干鱼就是老太太的手笔。
中餐,西草下橱弄出了八个菜:“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她嗔怪卫国不将自己的喜好告诉她,否则就做了他喜欢吃的,不过又表示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卫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经惊讶万分,西草的这些菜,个个都是他爱吃的——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他当然嘴上不会说。
不过,饭后卫国留下来午睡。
再以后,卫国就经常来了。
他工作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起初,他是半个月回来一次,后来变成每周回来。仿佛和西草,他们已经难分难舍,以致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在筹备结婚。卫国的母亲很高兴,儿子能一周回来一次,是她以前盼过多次却又无法实现的事情,没想到这样的守望现在变成了现实。更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西草每次都让卫国给她捎点好吃的。老太太现在逢人就夸起这未来的儿媳,再等卫国一回来,她就催儿子结婚了。
“再看看,不急。”卫国不露声色地说。
西草急于抓住这个男人的心,她跟他讲他所没有经历过的大学生活,讲那时一切浪漫的疯狂的美好的,包括男孩子怎样追求她的一些趣闻,又给他看自己的一张裸着肩的艺术照。卫国也兴致盎然地听。
可是,他也觉得有无趣的时候,他所感兴趣的电影电视,她提不起太大的兴致,卫国说到的影视明星,对她来说,就是一片空白,说到流行的听歌和滚轴溜冰,西草就只能闭嘴,她的生活,除了教书还是教书,除了学生还是学生——对卫国来说,这太枯燥无味,简直难以忍受。
西草也急于填补她和卫国之间的那一片差距,她有时和卫国一起出去玩,卫国也偶尔夸一夸她:“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最能干的。”
这段时间,西草从张老师那里了解到老太太对她的赏识和那10万元的承诺,好几天走路时,腰都挺得格外直,鞋底钉着铁,那“咚咚”的鞋底敲击路面的声音叫楼下的人暗暗叫苦却又不敢当面去说。这一年来西草仿佛和校领导来往密切,有提升的可能。对于西草的迅速走红,人们纷纷议论,有说她送礼的,有说她和领导关系不正常的,任何一种说法都有人深信不疑,言之凿凿。
不久,学校的老团支书退居二线,果然是由尚未入党的西草接任。按老规矩,团支书一职,都是由党员来担任的。学校里有几位年轻的党员,都是本地人,而且,有点权势。暗地里他们也努力了,但是,最终却败下阵来——因为校长不同意。该校长40来岁,刚刚把老校长挤走,他一时成了小镇炙手可热的人物。
令人猜疑的是,每次西草在路上遇到那位校长,当着旁人她一般不打招呼,低着头绕道而走。两个人在公开场合,彼此都极少谈话。
不管旁人怎样议论,西草都不在乎——这么多年来,她学会了怎样在乎自己,只在乎自己。她是个有勇气的女人,不怕别人议论,相信但丁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她也相信“胜者王、败者寇”是不折不扣的真理。现在,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议论,当着面,可都是对她谦恭而尊敬的。
西草打算来一次全面的凯旋。下次卫国再来,她随手拿了一袋酸菜要他带回去给他母亲尝尝。
“干嘛花钱去买,我妈会做。”卫国说。
“没花钱,这是我自己做的。”西草软声软气说,又带了他去水房。水房里。靠墙站着一排大小高矮不一的坛子,黑黄颜色,沾着污水渍,坛沿汪着暗黑的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来历不明的膜。卫国吓了一跳——想到自己吃的酸豆角、剁辣椒、干鱼都是从那排咕咚咕咚冒着难闻气泡的脏坛子里抓出来的,一时间,他有点想吐。
卫国回去跟母亲说起那排令人作呕的坛子,老太太乐坏了,她只是有一次装作无意中提起自己喜欢吃腌菜,没想到西草就记住了。她现在巴不得儿子立刻成亲了。
可是卫国却还不想结婚。
他记得有一回西草给他看大学时的相册,有一张合影里有个很出色的女孩子,站在西草身边的,引起了他的注意,西草在一旁察言观色,立刻就笑了一笑,说:“很漂亮是吗?”
卫国点头称是。
“以前,她和我同一个班,班上9个女孩子,有三个和她好,4个和我好。”西草说。“你们还闹帮派?”卫国好奇地问。“我也不知道,她成绩不如我,可能妒忌我吧,”西草显得有点得意,又说;“可是后来,和她玩的那三个也跑到我这边来了。”
卫国正想开口说什么,可西草得意得有点忘形了“我赢了!没人跟她玩了!”
就是从那时起,卫国觉得这个小女人并不好惹。娶回来做自己的老婆,他本能地觉得会是个天大的麻烦。可是,母亲那边不好交代,况且,西草的许多优点也是现在的女孩子难得有的。
也是应了一句老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次,卫国的母亲和一群学校的老师在聊天时,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西草的身上
“那个妹子,能是能干,不过,嘿嘿”说这话的是一位爱嚼舌跟子、早看西草不顺眼的男教师。
老太太觉得蹊跷,暗地里托人一打听,心里就凉了半截。踯躅良久,才把事情对儿子说了,并且表示再也不干涉他的恋爱自由。
很长时间卫国不来了,对他的突然绝迹,西草忐忑不安,去探张老师的口气,她却说:“我只管介绍,不管你们的交往。”
西草在路上碰到老太太,使出浑身解数把她哄到宿舍来,谁知她坐了没一会就要走,连西草泡的茶也没喝。以后西草再主动,她再也不来宿舍,老太太心里嘀咕,怕在那里染上爱滋病。这个年代的人就这样,男人会犯的错误,似乎是可以原谅的,可是一旦女人这样,就好象天塌下来了,卫国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可是老太太从来也没怀疑过他会得爱滋病。
卫国现在又换了女朋友——对西草,他说忘就能忘的。
西草也打过电话去,卫国理解为那是近乎敲诈的一个电话,就这么说了:“你要我负责吗?”
“你知道就好啊。”西草强忍心中的一口恶气。
“你找错了人啊,再怎么也不会是我。好好想想吧。”卫国挂了电话以后,西草的手在发抖,手心里一片冰凉全是水。
西草的第四个猎人计划有如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般破灭了。
六
西草越来越爱怜自己了,她的书桌上,不知道何时放置了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她急需从镜子里重新塑造一个更为迷人更加可爱的自己。
房间里的日光灯管坏了,她再也不去换,她开始使用台灯。在那不甚明了的灯光里,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有一种朦胧的青春。她对着自己嫣然一笑——还小,不是吗?都还没结婚呢,然而她的心里是那么地悲凉。她是真心地想结婚,可是,和谁呢?
西草声称自己不想结婚,从人前走过时,她的嗓门比以前更甜更亮,经常是一路笑声来一路笑声去,洒下一路的香水味。
西草自己也很相信,是她不要卫国的。
“一个花花公子!”她经常是这么轻蔑地来一句。
现在,除了文元偶尔来,也还有一些来历不名的男人来找西草。文元有时出去旅游,到这里来借钱。因为上次调动工作不成的事,他有一点尴尬,趁了机会便赶紧表白:
“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报仇!”他急赤白脸地表示哪怕是去杀人也决不犹豫。
西草当然知道这些话的苍白可笑,可是,现在文元是她的唯一的安慰,她需要这种被人爱着保护着的感觉。深夜的灯下,哭泣的时候,还有个名字可以任她喊着、叫着,他是她溺水时唯一可以抓着的救命稻草——可是,谁知道还能抓多久呢?
过年了,西草回了老家。同学里有人考上了研究生,寒假从上海回来。她跟着一帮同学去车站接他。
是一个胖而矮的男生,戴眼镜,显得很斯文,他不记得西草了,问旁人:“她是谁?”
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之间后来居然有故事发生,他们开始约会,星空下,西草的肩倚着他,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冬天过去是春天,春天过去是夏天,西草已经在小范围内公布了她的最新恋情。人们不免议论一番这次的成功系数,更急于的是一睹研究生的风采。
暑假之前几天,他终于来了。来前声势造得那么浩大,来时却是偃旗息鼓,悄无声息。他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到他。据推测,他可能被西草藏起来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西草再也输不起了,把男朋友看紧点,没什么不对。
有一回,有几个老师堵在西草的门口,非要进去看看不可,西草无可奈何地放他们进去了,出来时都说帅不如卫国,高不如文元,交际不如王蓬。研究生面对这帮老师,十分沉默,他记得西草的叮咛:学校的老师多的是长舌,流言传得特别快。
当天晚上,有位女老师发现钱包不见了,疑心是下午丢在了西草的房间里,不得已心急火燎地来找,记得西草跟对面的老师借了房,就去敲对面的门。然而,敲了半天无人应声,正想走,却听见西草的房门开了,她乱着头发,表情有点慌乱,睡衣不整地站在门口。
女教师已经有点后悔了,然而她不能说自己没事找事,硬着头皮进了房,看到研究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顺手把一个白色橡胶样的东西塞进了口袋。
女教师找到钱包,忙不叠地告辞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西草借房只是个幌子。
暑假了,西草和研究生一起回了家。她的这次恋爱遭到家庭的反对。无论是她父亲,还是她的两个姐姐,都认为西草不现实,认为西草是一厢情愿的。西草去过他的家,是不如预想中的热烈,可是她相信他,无数次星空下的缠绵,他不会说谎。
可是,她也想到了现实的问题,问过他多次,他都是沉默不语。
西草的大姐通过朋友为她在省城物色到一份人家,据西草说是省物资厅的一个高干之家。因为研究生的不明确,西草在暑假之后不久,就正式和那个同姓的高干子弟开始交往,对外称他为表哥。
狡兔尚且有三窟,西草得为自己作好两手打算。
最近,文元也在忙着谈恋爱,不太来了,但是西草这儿是不会缺人的,表哥现在每个周末都来,有时,西草还能接到上海来的电话——研究生的。
表哥爱唱歌,经常去校门口的歌厅,有一次在那里遇上了几个年轻的女同事,表哥兴之所至,和她们一起演绎了几首男女合唱曲目,回来后还对女同事们的歌声赞不绝口。表哥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有点太秀气。
后来很久不见表哥来了,但是西草周末都出去,有时回来后,穿着新衣服,别人问:“表哥送的?”西草含糊地笑笑,旁人就感叹一番西草恋爱居然取得这么惊人的成就,西草也宁愿相信是表哥送的,虽然那不过是她自己在服装市场花几十元买的廉价时装而已。但是,她后来骄傲地告诉别人那是表哥从香港带回来的——谁能保证香港的跳蚤市场里没有这样的二手货呢?西草觉得自己没有撒谎。
可是,又是什么原因呢,没过多久,和表哥的恋爱恰如流星,绚丽地划过,又消失在不知名的远处了。
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次没人问西草原因了。
就像不久后,小镇上的团支书,一个又黑又高的男人,天天骑着摩托来,又骑着摩托去,和西草关紧房门一呆就是一整天。然而,没有人去过问了;也就像,一个陌生的男子,经常在西草房间里出没,到底是干嘛的,也没人愿意去问了,人们都认为,问了也记不住——这么多人,问哪一个好呢?哪一个是该问的呢?又比如
关于西草的绯闻在学校里一天一个样。
有时,在深夜里,摩托的声音突突地来了,随即走廊里响起了轻轻的口哨声:三长两短,这时,西草的房门就会支扭一声开了。很多人见过,一楼过道里团支书的那辆“春兰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总会在深夜时出现在老地方。
这一切都随着研究生的再次到来而结束了,几乎是嘎然而止,所有的活动立刻进入冬眠状态。
他正等分配,来这里小住。不久就传出,他会去北京,还会把西草一起带走。
人们都破天荒地开始为西草庆幸——是呀,也该把心安个家了,也该放低眼光了,人们都真心地为她希望这次会是真的——现在,已经没人愿意为她做媒了。
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的,有个女孩,住在西草隔壁的,据说,有一次,她站在高凳上取窗台上的东西,下来时,研究生去扶她,一把抓住的,是她的手,很久不松——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平时从来不主动去西草的房间玩。研究生也只偶尔在走廊看见她。
可以说他确实是想去扶她呀,可是,不对,感觉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还有,他的目光,藏在镜片后的闪烁不定的目光,带有一点火花的对准了她。
她没说什么,心里隐隐为西草担心。
研究生没去北京,而是去了深圳,当然也没有带西草走。不久,他来信说自己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他请求西草不必管他了,他是不能给她幸福的。
西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哪一个真相都会让她无法接受。
王蓬已经不肯回来;兵是个浪子,她栓不住他的心;团支书对自己只是逢场作戏;表哥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的家庭无论如何不会接纳她;文元或卫国呢,都不爱自己;其他的一些男人她却看不上
只有研究生,憨厚、实在、从不撒谎,而且,有前途
还有,她不能忘记的,是他无数的呢喃,还在耳边的。
西草决定孤注一掷,她相信了他身患绝症的说法,她伤心欲绝,哭成了一个泪人。
在团支书的帮助下,边防证或是病假证明很快就办好了,西草请了半年的假,动身前往深圳,去寻找她的未来,去赢取这一场赌注。
然而,车论滚滚中,多少的梦想被追寻,多少的梦想也正在随风飘逝
七
后来,人们就失去了西草的消息。半年后,她并没有回来。
有人说,看到她在深圳的一家夜总会,面貌声音酷似;有人说,她回了家乡;又有人说,她被拐卖到了深山,做了一个山民的老婆
第二种说法的流传最为广泛,人们都纷纷议论着西草回家的原因是无颜面对这个学校的人,并且都相信西草已经在老家结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确凿的证据是有人说看见西草后来悄悄地回来办过调动的手续,剪了头发,戴着墨镜,叫人难以辨认,不过他说那一定是西草,化成了灰也认识的。
所有的说法都支持一个观点:那就是研究生没有娶她。
后来,终于有人在深圳见到了研究生,可他说,他从来没见西草来过。
就这样,西草从小镇消失了,从人们的议论中消失了。不久,新上任的校长也因经济犯罪被撤职了——西草最好的归宿也不会是这里。
可是,这么一个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幻想的女人,她的归宿究竟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