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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怎么办啊?逃之夭夭?有效吗?真希望自己马上消失掉算了。
管它!事到如今,只有狠心撂下不管,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都如此了,就丢给卜杰去伤脑筋。
哈!对,反正云霏也不是好慧的。老哥会拿亲妹开刀,对外人好歹会仁慈一点,现在自己还是逃命保命要紧!
剑及履及,爱纯抓起外套和皮包就往外冲,一边嚷嚷交代:“强哥、阿媛,我的b。p。call现在开始无限期关机,有电话找我都说不在,就说我到衣索比亚——不,厄瓜多蛮荒地带去采访好了,或上外太空——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卜杰放下行李箱,拿钥匙开了家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紧皱眉头,一股怒气即将爆发开来——
要命!这是他的房子吗?
屋里上上下下全都是小孩子,二十来个!从三岁到十二岁,他们在打大战,垫子、玩具齐飞,尖叫吵闹声大得可以掀翻屋顶!
这是他家没错啊!什么时候开起幼儿游戏场来了?爱纯在搞什么鬼?
“统统给我闭嘴!不准跑!”他大声咆哮,如狮王般,声震全屋。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二十来个小人儿定在原地惊恐地望着闯入的“异形”生物;半晌后,随即引发了另一场世纪大骚动,他们又鬼叫起来:
“怪兽!”
“巨人!”
“救命啊!”“妈妈!我要妈妈!”
“魔鬼来了!”
五秒钟不到,他们争先恐后从窗子和后门溜了出去,一哄而散,好比逃难。
顷刻间世界宁静和平再现。
一个穿红背心裙的小女孩手叉着腰摇摆走过来兴师问罪“你是谁?为什么偷跑进我家?”
卜杰感到好气又好笑,她那副大人模样叫他忍俊不禁“小妹妹,这是‘我’家,你别搞错了,没事快回去,你妈大概要找你喂晚饭了。”
爱咪才不甩他“我就住在这里,你这笨蛋!你快走,否则我叫霏霏下来骂你,告你私闯民宅!她很凶,会把你踢出去,我劝你快走。”
卜杰渐渐失去耐心。他坐了十几小时的长途飞机,正想好好休息,不料却还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鬼拖住,心里当然不耐烦透了。
“小鬼,你听着,现在不是要顽皮的时候,这是我家,你再不回去,我就把你拎起来丢出”
霏霏睡眼惺忪地下了楼“爱咪,你在跟谁讲话?吵得我头痛睡不着。”
爱咪马上告状“云霏,有个臭男生闯进我们家,好像小偷!”
卜杰听了,只差没火冒三丈!他的家里平白无故冒出莫名其妙的女人和小孩,还敢大言不惭地骂他这个“堂堂正正”的屋主是小偷!还有,这个女人,都什么时间了,还蒙头大睡,穿着睡衣披头散发,颓废得可以!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总之他非把这一大一小没礼貌的女人轰出去不可!
他冷冷开口:“小姐,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进来的,这是我家,请你们马上离开,否则我报警处理。”
这男人傲慢无礼的样子激怒了云霏。他以为他是谁?活像每个人都亏欠他千万债务似地;云霏对这类狂妄自大的男人最是瞧不起,因此毫不客气的对他说:
“我管你是什么鬼!这是我租来的房子,房东都不说话,你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命令你马上离开,要不然有你好看!”
卜杰简直快气炸了“这是我家,你没有权利”
云霏嫌恶地瞪他一眼。怎么有这么蛮不讲理、死抵活赖的人!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先生,我有租赁契约为证,我劝你识相一点,早早滚蛋”
他是倒了什么媚?要忍受这个出言不逊、邋遢到顶点的泼辣女人的秽气?“我有这个就是最好物证,这是我的屋子。”他亮出钥匙,活像怕她看不清似地夸张摇晃。
云霏不屑地冷哼“对每个窃贼而言,万能钥匙当然是基本配备,小伎俩见多了,别想骗倒我!”
卜杰此刻总算体会到气急攻心几欲吐血的滋味!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站在他对面的要是个男的,他早用拳头解决了。遇上蠢女人,有理也说不清。
“我就说吧,叫你快走你偏不走。”爱咪得意地摇摆“霏霏是最厉害的。”
“看你还人模人样的,不像是贼,我不扭你上警察局算不错了。”云霏施恩般的语气“你自己走人,下次不要喝酒喝昏了头,连自己家门都认不清!今天是你好运,要是换了隔壁那家,不砍掉你半条命才怪!”
卜杰气得咬牙切齿,他的耐性已被摧毁殆尽“小姐,我不喝酒,更别说是在大白天里,我脑袋比你还清醒一百倍!要上警察局?我求之不得,管区警察还能帮忙省掉我多费唇舌。”
云霏抱胸讥嘲:“是啊,你再这样疯言疯语,等着看”
卜杰力持冷静;总之他是有理的人“这的的确确是我家,楼下有书房和暗房,我还可以告诉你二楼楼梯转角的盆景后有两个彩色手印,附加一个鬼画符似的签名式”
云霏意外地——“你怎么知道——”这家伙难道事先把地形特征都勘察得那么详细?连角落都不放过,啊!那多可怕!
卜杰没好气地“那是我那个天才老妹的杰作!”
“我不知道有什么”
“她大概嫌壁纸太丑,多少装饰一下。”
“你妹妹?可是这房子明明是我租来的,”云霏的眼睛狐疑地眯成一条缝“契约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卜杰和她对峙着,再度严重申明:“我说,这——是——我——的——屋——子。”
云霏只差没凑到他鼻尖前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心脏咚咚如擂鼓,有着非常不妙的预感。她自知命运常跟她作对“坏事”从不单行,黄老秃带给她的打击绝对只是个开头而已。
“卜——杰。”耀武扬威式的。
云霏的嘴张成大得不能再大的型,让人担心她的下巴随时会掉下来“那,爱纯是——”
“很不幸,她正是我妹妹。”脑筋一转,他已联想出几分真实情况。
云霏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天使般的爱纯竟会有个凶神恶煞、魔鬼似的哥哥!也许她的坏预感应验,更可怕的厄运就此即将展开。
“我从不知道有”
“我到欧洲去拓展公司业务,把房子托交给我老妹一年。怎么样?你肯相信了吗?”
“爱纯没告诉我——”
“她也没通知我要招揽房客赚外快的打算啊。”
“那么现在——”
“很抱歉,我提前回来,当然要收回我的所有权。”
云霏一下子泄了气“你的意思是——”
“恢复原状;这是我的地方。”他几乎是残忍地欣赏她的失望惊讶。看这个尖嘴利舌、张牙舞爪的女人一变成为气焰全消、无计可施的可怜虫,卜杰有着胜利的快感。再嚣张吧,还不是只有低头认错的份!不可理喻的女人!她们天生是低一等的动物,永远别妄想凌驾男人之上,门儿都没有!
然而他料错了。叶云霏才不是那种摇尾乞怜的女人,她反击之快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要讨回房子?不可能!”她一笑“我才不搬。我手上有契约书为证,一年的租赁期限未到,你无权赶我们走,除非你想吃官司或是付给我三个月的补偿金。”
卜杰满不在乎“契约?那是一堆狗屎!没有我本人签署盖章,等于伪造无效。”
云霏比他更帅“喏,你看这儿。”她拿着契约书得意无比地在他面前招摇。“你的代理人附带盖了你的图章,很大的一颗印哦,你问哪一国的法官,他们都会告诉你绝对具有法律效力。”
他发誓一定要把他那好擅作主张的麻烦精妹妹大卸成八块“爱纯在哪里?叫她出来,我们三方当面解决。”
爱咪好似在看戏般开心地叫:“纯纯阿姨好久以前就没回来了,你自己想办法找她。”
“我会找到她的!你们可以一边收拾行李,免得到时候一件一件被扔出去。”他恫吓道。
谁都别想干扰他的生活,他保证一定在三天之内清扫一切“杂物”重拾原本的清静,把这两个莫名其妙的房客和噩梦永久驱逐出他的视线。就算用最粗鲁的手段轰走她们也在所不惜!他已经受够女人造成的灾难祸害,发过狠誓绝不再让任何人入侵、干扰他的世界!
留下最后一道冰冷得足以致人于死的目光,他拎起行李箱,砰地甩上门、然后离去。
爱咪爬到云霏身上“姨,怎么办?”
“看着办啊!”云霏忍不住呵欠连连,挡都挡不了“困死了,我要回去补眠,等睡饱了再说。”
大楼11楼,电梯门一开,爱纯犹豫了半秒,踏上她熟悉不过的地方。门外的诺玛鞋说明男主人在家;客厅里没有人,罗江在阳台上午寐,藤椅旁放着一架小茶几和笔记型电脑;老习惯,工作到累得睡着,连关机都忘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熟睡的他。过午的阳光斜照进阳台,风很大,他那直直的半长发不住在风里舞动,像在嬉闹,跟安静的脸庞不太相称。
爱纯静静地望着,熟悉中生出一丝陌生感。倏地笑了起来,想起自己一向对留长发的男人不怀好感,特别是那些标新立异的所谓前卫艺术家、艺术工作者。第一次见罗江的感觉也是稀松平常,不知后来怎会爱上他,又怎会如此痴缠!
她怕他受凉,取了件衬衫轻轻帮他盖上;罗江一动,张开眼睛,原来也没深睡。
半惺忪着眼,他微笑“我等你好久了。”
那语气、那神情,仿佛什么争执抗拒都从未有过;仿佛她只离开了一会儿,而他在他们的家候她归来一样。
他惺讼的微笑勾动她心弦,爱纯的冷淡一下子全数瓦解,一股暖暖的温情汩汩流过心间“我回来了,你不用等我的。”
“我这几天都很少出门,画稿直接传真到公司,人越来越懒,连散个步也嫌麻烦。”他坐直身子,收拾好凌乱的纸张槁件“你不在,我做什么都没兴致,一个人过得很没劲,又怕出去,怕你一回来找不到人。”
爱纯笑着帮他拂齐乱发。说实话,他不是个多么英俊的男人,不高不帅,额前头发还呈微秃之势,距离她以往所交男友的外貌水准和少女时期的偶像标准不啻倒退数十里;然而他身上就是有着吸引他的特质——一身才华横溢与成熟男人的从容自在,以及和他相近的磁场——纯粹的感觉。
“在不认识我之前,你还不是一个人在台湾活得好好的。”
“那时候毕竟不同,哦说不上来。”罗江将她拉近“纯纯,过来。”
爱纯偎着他坐,耳鬓厮磨的温存叫她依恋不忍离去。天晓得,她今天原是打算来收拾一些杂物的;她另有一间自住公寓。
“饿了没?”
她展颜一笑。以为他要说什么浪漫甜蜜的话,没想到一出口就是攸关民生大计的事“你老是只关心吃饭问题。”
“吃是人生大事。我是关心你,才附带关心你的温饱。”
她摇头。
“怎么?还生我的气?是气饱了对不对?”他逗她。
“不要提了。”她啄一下他的脸颊,恋恋地摩挲着他“罗,我们去旅行好不?我们有很久没不受干扰的单独相处了,我想和你找个地球上偏僻的角落,消失长长一段时间。”
他沉默一下“这阵于我还走不开。下礼拜是大维生日,他最近病了,发高烧,很希望我回去看他一趟。”
大维是他十六岁的儿子,另有个十二岁的女儿,他昵称她宝宝。
爱纯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很没道理,要争宠也只该拿一对孩子当对象,可是失望的影响力那么大,它悄悄蔓延开来,几乎掩盖了她的理智。
“病了?”她轻哼“很严重吗?”
“打球淋了雨,如果不小心,可能并发肺炎,不过现在已经控制住了。”
“你下礼拜走?”她盯着瓷砖、阳台、栏杆、铁门,游移的眼光就是不看他。
罗江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她这和反应。知道她心里在难受,他也不好过,然而却是无能为力“还不一定,得先配合我的工作表——”
“你尽管去,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用顾虑我。”
“纯纯——”
“你的工作还没做完呢,我先进房去睡一觉,跑了一上午,累瘫了!”她转身,给他一个灿烂笑容“这个职律专题报道保证有看头,弄出来了,你是第一个当地读者。
她翩然飘进屋里,笑容随即消散。
怎么说呢?身体的疲累永远也抵不过心理的创痛疲倦。
她真的不知道今天回来这趟是错是对,她还想确定什么吗?该谈的早已谈过,不该碰触的,将永远视为禁忌——她压根儿不在乎那些书和衣服,只想再见他一面,看看他。
她要的只是他的爱。
然而她看到了那道无法跨越的距离鸿沟。自己到底是否有自虐狂?陷溺在这份几近自虐的痛苦中如此之久,心里竟还念念不忘和他再见一面。
难舍难分啊!换作以前,她会笑而讥嘲沉陷情网的那些人;她一向讨厌懦弱,主张果决;然而现在她终于懂了其中况味。她想走,却还依恋不已;情之所钟,毕竟难以更改。
真的,分得开就好了,起码决绝些,长痛不如短痛。
第一次见到罗江是在报社,他伏案绘图,头也不抬,阿媛拉了她到一边说他是颇具盛名的政治漫画家罗夫;爱纯只是打量着他的后脑勺惊奇不已。刚跑新闻不久,大抵见到事件主角和想象中的差距千里都是这种稀罕表情。两个人莫名其妙好了起来之后,隐约才听到别人善意的提醒——关于罗江的家庭妻女之类。爱纯这才发现自己的糊涂,恋爱上了,心无旁顾,只顾着想他,压根儿没考虑到他的背景及拥有一个婚姻的可能。罗江不像!然而他远在美国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却是千真万确的不争事实。
这世上原来不只他们两人。
难怪他总欲言又止,每次缠绵过后总还是小心翼翼而温柔,生怕失掉她似的。
爱纯来不及抽腿逃离,就被刺伤了!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十六岁大男孩的父亲!思前想后,这才恍然大悟,是她因为爱他而毫不觉得他比她大上半代,她只认得他,只要他的人。
罗江不比她好受。最糟的一阵子,爱纯每每半夜黯然离去,他在窗前抽烟抽到天亮;一边是终生的恩情责任,一边是紧揪他心的悸动和挚爱。这么多年的人生走过,他真以为就这样了!平静的生活不可能再有波动,不会再情不自禁,一切却因一个初出社会的女孩而全数崩溃瓦解!无从解释理由,他是那么眷恋她,不想离开,更无法想象和忍受她的离去。
几个月拖下来,爱纯没有妥协,也看清了一切;她心里已然知道该作抉择,这是她的个性——固执、坚信原则。
他懒懒地叹了口气,两只手臂自身后温柔地环着她的腰。爱纯几乎是习惯性地倾身探他的气味,罗江脸上的刮胡水味道极淡而清新。
“想什么?”他的胡碴扎得她想发笑“看你发呆了好久。”她抚触他的手臂。
“我在想,秋天来了。岛上的春秋季一向短暂,今年的秋意特别明显。”
“改天我们上山去看枫叶,我知道一个地方”
爱纯笑了笑“好啊,改天。我有点累,陪我躺一下?”
罗江以吻作回应,咬她的耳垂,恋着不肯放,直到爱纯盈盈旋过身;她攀上他的颈子,整个人随即悬空,醉人他的拥抱,静拥他们还能分享的每一次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