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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昭云说到这里,几乎是忍着泪盯着崔沁默然的脸,“我以为你会好好跟他过日子,柳家提亲的人已经上了门,我也应下了,正要交换庚帖的时候,却传来你与他和离的消息!”

    “崔沁!”施昭云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声声质问她,“他胸怀天下,霁月风光,是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他到底是哪里惹了你不快,你要与他和离?”

    “我都要嫁人了,我都要死心了,你为什么给我来这么一出,你知道吗?我生生又退了柳家的婚事,将我们施家与柳家的情分给耗了个干干净净!”

    “崔沁,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多么希望嫁给他的人是我,我愿为他洗手作羹汤,照料他起居....”

    原先旁的话,崔沁皆不在意,听到最后一句,崔沁眼底涌上一片猩红,如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寒光睨着她,

    “施昭云,你任性妄为是施家纵容,我也懒得理会,但我与慕月笙的事轮不到你置喙,你既是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敢情好,我再把慕月笙给拽回来罢!”

    崔沁丢下这话,绕过她离去。

    施昭云睁大眸子,执着手帕飞快将泪水拂去,追着崔沁拦了她的路,

    “你敢!”

    崔沁不禁惊愕,上上下下扫视施昭云,瞧着也不像是个不通礼数的,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她压根不想与蛮不讲理的女人掰扯,只连连摇头,提着裙摆折下长廊,沿着台阶下石径离去。

    施昭云是执拗的性子,气不过欲再追过去,钟婆子再是忍耐不住,反手一巴掌将施昭云给抽了个囵吞。

    施昭云原没防着,又是倾身欲追,不曾站稳,冷不丁被她抽这一巴掌,身子被带了个回旋,最后撞在了栏杆上。

    她的丫头吓了一大跳,尖着嗓子喊道,“来人呀,打人啦,有人打九姑娘!”

    施昭云在施家便是个小祖宗,自从被上头几位哥哥嫂嫂惯着,底下侄儿侄女皆越不过她去,施老爷子与施老夫人皆是宠溺她,平日别说打她,便是骂一声都不曾,以至于惯得施昭云娇蛮无状。

    崔沁也不没料到钟婆子这般胆大,比宋婆子是有过之而不无及,惊吓过后,她连忙回身来,将钟婆子给扯住,欲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却见钟婆子扶着腰厉声骂道,

    “施家也算海内名门,怎么教养出你这等没脸没皮的东西,当众挤兑客人便罢了,私下又跟过来,言语苛刻冒犯之至。”

    “那慕国公是何人,岂是您能随意肖想?”

    这边动静太大,闹得里头暖阁的客人纷纷围了过来。

    施老夫人被众人搀着,立在对侧廊下听了钟婆子这话差点昏厥,再踮着脚瞧见自己女儿被人打得珠翠散乱,一时又怒又气,偏偏还无可奈何。

    她刚刚才吩咐施昭云闭门思过,结果转眼间就来拦崔沁的路,无论如何,都是施家失礼。

    她心中再是不忍,也不能偏帮女儿,只示意二夫人前去当和事老。

    二夫人蹙着眉细步下了台阶,沿着石径往崔沁身旁而来。

    那钟婆子中气十足,还不曾撂下话茬,转背与众位夫人分说,

    “老婆子原不想声张,既是你们这般捧高踩低,好叫你们晓得,自从我家娘子与那慕国公和离,人家国公爷日日守着我家娘子不肯离去,直到我家娘子南下,国公爷遇刺,方才作罢。”

    钟婆子沉冷的目光最后落在施老夫人身上,力如千钧,“施家还是趁早休了念头,莫要打国公爷的主意,省的犯了忌讳,自食恶果。”

    施老夫人浑身一颤,目露胆寒。

    裴家的前车之鉴,还远吗?

    钟婆子不理会众人是何脸色,恭恭敬敬搀着崔沁离去。

    施家这场寿宴不欢而散。

    那谢家二夫人看了一出热闹,得意洋洋嚼着果子,施施然回了府,扶着丫头的手正要进去,却见一管事擦着汗急匆匆奔了来,

    “夫人,大事不妙,刚刚五军都督府的人冲到咱们码头,将所有船只扣押,货物封存,说是怀疑谢家携带私货,要细查呢!”

    谢夫人闻言两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众仆手忙脚乱将人抬入厅堂侧室,将人中一掐,汤水一灌,谢夫人方才悠悠睁开眼,扶着丫头的手,身子颤颤巍巍,喘着气道,

    “这是要治我们谢家于死地呢。”

    金陵谢氏有两房,长房原是与端王府有姻亲的一支,后来子嗣凋零,日趋没落,谢家二房出了两名进士,又携江带海地做生意,渐成兴旺之势,虽是二房几次进京想与慕家亲近,老郡主见二房略有些势利,不欲掰扯,淡了情分。

    谢家二房在金陵声誉渐浓,时不时将京城慕家拿在嘴上说事,恨不得人人晓得谢家与慕首辅亲近,旁人总给谢家面子,谢家这些年顺风顺水,生意做的越来越大,都有自建的码头,为金陵四大财阀之一。

    今日猛然间码头被关,如同断了谢家生路。

    慕月笙连谢家的码头说关就关,这般不给面子,其他人岂有活路?

    于是,城中越发暗潮涌动,人人自危。

    到了傍晚,更惨烈的消息传来,谢家二房的两名嫡子并一位老爷给关了进去,这下便是天塌了一般。

    谢二夫人的丈夫打衙门而归,气急败坏发作一番,回头折进屋子细问,

    “说来此事蹊跷,明明前两日那宋将军还说我家的手续妥帖,当是无碍,我想着他该是念着郡主与端王府的情意,卖我一个薄面,怎么突然间急转直下,将码头关下,人也被扣下。”

    金陵这些世家里,多多少少手脚都不算干净,这事上头也不是不晓,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大过,皆可遮掩过去,若一旦有人下狠手,只能说谢家得罪了人。

    谢老爷暗忖自己一向迎来送往,客气周到,不曾得罪哪位大人物,不至于落到这般要抄家的境地。

    谢夫人战战兢兢坐在圈椅里,脑筋惶惶转悠一圈,冷不丁想起白日那事,不由双股打颤,

    “夫...夫君...可能是我得罪了人....”

    便磕磕巴巴将挤兑崔沁之事一说,谢老爷几欲睁破眼眸,气得面色发青,扶着腰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这妇人,误我大事,且不说慕月笙与她情分如何,即便真不喜欢她,那也是他的前妻,曾与他同床共枕的人,依着这位首辅的脾气,无论如何在外人跟前都是要护她周全,要说如今金陵城,谁的脸面最大,定是那崔娘子无疑!”

    “你这蠢货,我先前忙着漕运,不晓得那崔山长竟是慕首辅之前妻,我告诉你一桩事,前不久我遇上京城来的一商户,那人给京城忠远侯府送货,偶然得知那忠远侯的世子钟情于崔娘子,欲朝太后娘娘请婚,你猜怎么着,慕月笙不肯!”

    谢老爷抖着冷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寒芒阵阵戳着谢夫人,

    “那崔氏自从嫁过慕月笙,身份水涨船高,旁人真要求她,皆是以正室待之,你个蠢妇,竟是挑唆着旁人挤兑她,将她视为妾室一流。谁敢让慕月笙的前妻做妾,不要脑袋吗?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谢老爷几欲气死过去,最后干脆拧着她往外一推,

    “你现在给我携重礼,上崔家去道歉,那崔娘子若是不原谅你,你就给我跪着求她!”

    谢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装点了五车厚礼,连夜奔至崔府,管家不给开门,她还真就跪了下来,最后钟婆子出面,将她给轰走,只说崔沁身子不适,谁也不见。

    末了,钟婆子还撂下一句话,

    “谢夫人出身高贵,切莫折节,咱们崔家门楣不高,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谢夫人肠子悔青,恨不得咬了舌头。

    崔沁今日着实被气到了,并非是因着那些夫人的闲言碎语,却是暗恨慕月笙四处招花惹草。

    偏偏数月又不见人影。

    她心绪起伏不定,干脆伏在案后作画。

    画的便是刘备三顾茅庐,用的是她父亲临终画雪的手法,因着是打发时光,干脆信手胡画。

    须臾乏了,累出一身香汗,将画作一搁,便去浴室沐浴。

    待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出来,瞧见莹玉宫灯旁,落座一玄衫男子,只见他背影挺直如峰,鬓角干净利落,发丝皆束于头顶的青玉冠,正提笔在画卷上方题赋。

    慕月笙的字是极好的,骨力强劲,落笔又是极为潇洒细腻,通篇一百来个字,每一撇每一捺皆有不同,其□□有七个“之”四个“矣”,风格迥异,着有风趣。

    这一篇行楷,洋洋洒洒,书法与文赋,皆是登峰造极。

    这是她第一次与慕月笙合作书画,偏偏他写得这样好,崔沁一时动容,连着白日那火也消了,只堪堪将那画卷捧起,细细欣赏,不曾察觉自己罗衫半解,沐浴过的肌肤微微泛红,于灯芒下散着诱人的光泽。

    慕月笙静静凝望她,眸眼欲深,视线不挪分毫。

    崔沁扯开唇咧出懊恼的笑,“哎呀,早知你要题赋,我该画得更好些的。”她脆生生跺着脚,一双俏丽的眸朝慕月笙探来,

    “下次还给我题诗好不好?”

    慕月笙伸手握住她骨细丰盈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傻丫头,我人都是你的,你要什么不能给?”

    他嗓音哑得如同撕破的绸缎,又粘又暗。

    崔沁滑至他怀里,心口若泉眼涌上一股又酸又涩的悸动,略觉委屈道,

    “你以前却不曾....”

    慕月笙懊悔地叹息一声,将那画卷给丢开,将她一双柔荑握在掌心,

    “四境已定,海晏升平,我慕月笙今后只属于你崔沁一人!”

    密密麻麻的热度透过掌心绵绵传递之心尖,崔沁杏眼如同浸润过泉水,亮晶晶的,似漫天星海,

    她扬起光洁圆润的下颌,迎视他,

    “你可别再糊弄我。”

    “我何曾糊弄过人...”

    她视线透着灼热,双目炯炯,似有什么东西从她心里破土而出,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崔沁咧嘴轻笑,如同得了宝贝的孩子,三两下将绣花鞋给甩开,圆润玲珑的脚趾蹭了蹭他的腿间,双手攀上他的肩,竟是在他身上跪坐了起来。

    慕月笙猝不及防被她笼在怀里,软滑的小手在他前胸后背.乱.摸,尾音颤.颤的,又绵.软.无力,

    “可有哪里受伤?”

    慕月笙眼底缀着细碎的光,眼尾上扬,裹挟出几抹.欲.念,将她拉着坐了下来,逼视她道,

    “你这般.乱.摸,负责吗?”

    崔沁俏眼一怔,一时无语极了,气得捶他胸,“我问你话呢,你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我再答你。”末尾,他眼神沉沉,嗓音染上几分柔情,

    “你负责吗?”

    崔沁被他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俏眼一斜,“既是要我负责,那我不摸了,也不管你受伤与否,你自个儿待着吧。”

    竟是要离去。

    慕月笙恼怒至极,将那柔软的身子给禁锢住,寒声道,

    “你摸都摸了,必须负责。”

    崔沁小脸绷紧,就不低头。

    慕月笙气乐,“依着你这架势,是想我堂堂首辅当你入幕之宾,无名无分跟着你?”

    崔沁杏眼瞪圆,失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外头风声鹤唳,人人闻慕月笙之名,恨不得退避百里,他却在她这里胡搅蛮缠。

    只是默了片刻,将他这话给嚼了一番,暗道这个主意也很不错,遂得意洋洋掀起了唇角。

    慕月笙眯眼笑,“既是觉得我胡说八道,那将这个给签了!”

    他话音一落,竟是从胸口掏出一烫金的红帖,帖子上明晃晃写着“婚书”二字。

    这可是他着人从京城八百里加急给送过来的,有户部官印,请了礼部尚书范玉清当证婚人,崔棣与他母亲皆已允婚,

    现在只差崔沁。

    先用婚书绑住她,待金陵事了,再回京大婚。

    慕月笙面色镇定将婚书摊开,抽出一支狼毫沾了些许墨汁,递到崔沁手里,

    “签字画押!”

    崔沁眸眼盛满了惊愕,被他这番动作给整蒙了。

    她这是被敲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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