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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啥都没瞧见。

    那乞儿听陆元鼎说得山响,却动也不动一下。倒是厨房里头,那黑脸妇人又咋呼起来,显然又是在骂那黄脸妇人,「你干么偷吃?谁准你偷吃的啊?!」「好啦好啦,你别生气。」紧接着,黄脸妇人的声音也从厨房传了出来,「你瞧这烧鸡不是煮好了吗?既然客人不爱吃,咱们自己先吃两口嘛。」

    「你当我跟你一样白痴吗?还用得着你说?我刚才就已经吃过了!」黑脸妇人大声嚷嚷道:「我是说谁准你吃鸡屁股来着?!」「明明客人就不吃,留下来多浪费。」「你敢顶嘴?!跟我辩?!」黑脸妇人拎着锅勺,追着黄脸妇人从厨房一路追打跑了出来,「吃我的屁股。打!我打死你!」「唉,唉,别打,别打。我怎知屁股是你的?」

    苍松派薛玉听那二妇斗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想劝劝二人时,哪知黑脸妇人一锅勺打到一半,突然拐弯向辛雁雁砸将下来;那黄脸妇人原被黑脸妇人打得一副抱头鼠窜模样,如今仍抱着头,却是一记凶猛的头锤,便往薛玉胸前撞去。左碧星见多识广,瞧见满地的暗器,心知必是鬼谷束百雨来了,本不愿在此处多待,如今见两妇人出手,情知是中了埋伏,便喝道:「走!大伙儿出屋去。」说着伸手在辛雁雁背后一推,辛雁雁只觉一股强劲力道将自己腾起,不知不觉便往茶栈门口冲了过去。

    「哪里走?留下白玉!」黑脸妇人一勺落空,又是一勺补上,招招都指向了辛雁雁。陆元鼎一个箭步抢上,长剑拦腰疾刺黑脸妇人下腹。黑脸妇人无奈之际,只得变招挡格。利用这个空档,陆元鼎急急牵起辛雁雁的手往外奔去。眼看著距离茶栈只有几步远,陆元鼎无论如何却走不到,两腿酸软不说,还觉得胸口阵阵烦恶。陆元鼎急忙潜运内力,哪知内息一经催动,胸口顿觉如有大石撞击。「糟糕不好,莫非是中毒了?」陆元鼎转头一看,在场内力较高的朱岐、左碧星、赵令辉等人都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倒是邱奕兰等较年轻的弟子还顶得住。

    那黄脸妇人笑嘻嘻地走将上来,对着丹岳派朱岐道:「真没想到能跟朱老爷子过招,这怎么好意思?真是贵客给脸,贵客给脸,老妈子可得好好回敬一番啦。」黄脸妇人说着说着,吸了口大气,便听得她浑身骨骼爆裂似地发出阵阵巨响,原本看来瘦小羸弱的身躯跟着渐渐膨胀起来,肩、颈、背、腰、臂、指、腕、臀、腿、踝、足等处,无一不多出数寸长宽,待得那阵骨头响声完毕,已然是个骨骼突出、高头大马的中年妇人站在朱岐面前。

    朱岐也是全身酸软,勉强用金环大刀撑在地上,这才挺住不倒。他瞪大了一双牛眼,不可置信地骂道:「混蛋!王八羔子的!」那黄脸妇人贼笑道:「我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茶虽没喝,却还是著了对方的道儿啦,早知道刚才就多喝几口,是吧?哎呀哎呀,我跟您讲,咱们这里可不是黑店,那茶是真没问题的,酒也挺好,您刚才还真该多喝几口,如今您瞧,多冤哪,这不是白白渴了一个晚上吗?」

    朱岐料想如今十人之中,只剩他和左碧星多少尚能对付这黑黄二妇,余者皆瘫软在地,而他和左碧星既然也中了毒,拼斗起来只怕撑持不了多久,当下收了满肚子的方刚血气,金环大刀护在身前,凝神戒备,心想,「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副景象看在黑黄二妇眼里,实无异于困兽之斗,那黄脸妇人还露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说道:「朱掌门,刚才那锅烧鸡明明煮好了,您真该吃的,谁叫您刚才不肯吃那烧鸡呢?」黑脸妇人在旁啐道:「得啦!别磨蹭,再拖下去,公子就要等得不耐烦啦!」黄脸妇人露出害怕的表情看向屋顶,说道:「是是是,公子您再多等一会儿,咱们这里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话才说完,双臂倏出,鹰爪似的十指便朝朱岐脸上抓去,黑脸妇人的那柄锅勺也击向陆元鼎脑门。

    这时那躺在门口的乞丐,一个就地打滚,翻进屋来。那乞儿在翻滚之间,左手捡起地上一枚小石子便向上扬去;右掌径抓黄脸妇人足踝。便听得「当」的一记脆响,黑脸妇人手中锅勺转了方向,连人都被带了出去;黄脸妇人的足踝被人如捉小鸡逮住,再也动弹不得,硕大的身躯便扑通倒地地撞了个结实。

    那乞丐借势斜斜腾起,两腿劈开一个大旋,一脚扫中一个正射向陆元鼎和朱岐的亮环锥。一枚踢向黑脸妇人的右腕,一枚踢向黄脸妇人的背心。便听得二妇哎哟惨叫,皆已中招。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转瞬弹指之间,众人尚且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那流浪汉已落下身来,左足轻点,腾向辛雁雁身边,低声一句:「借我一用。」话音未毕,已然抽走辛雁雁身上的翠绿斗篷。

    「蹲下!」那乞儿口中猛地沉声大喝道。屋内几人原本就或躺或瘫,朱岐与左碧星却不由自主被那乞儿的气势所迫,倏地蹲下身去。那乞丐更不有须臾稍停,扬着斗篷在屋里东纵西跳、左腾右飞,那碧绿斗篷霎时间化成了一只青鸟,随着乞儿迅捷无伦的身形四处旋舞,虎虎生风,愈飞愈快。到得后来,这一人一物竟快得连影子都几乎难以辨识。屋内各处都被激得狂风大作,众人原本看得瞠目结舌,后来眼睛实在刺痛生疼,只得闭起双目。但听得这石砌的茶栈内,四壁发出各式各样的叮咚脆响,待得那如雨一般的脆响停歇,那翠绿斗篷也才停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众人恍如作梦。缓缓张开双眼,定睛一瞧,便见那乞丐弓步屈身,背脊微拱,浑身皆是蓄势待发之气,虽是乱发纠结、满脸脏污,但一双虎目却犹如山林夜兽般炯炯有神。

    众人方方回过神来,辛雁雁忽又一声惊叫。她低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乞儿将翠绿斗篷复又披在了自己身上。「我如此大惊小怪,岂不丢脸。」辛雁雁脸上一红,正想开口向那乞丐道谢时,那乞丐脚在矮桌上一踏,纵身一跃,人随即隐没在屋顶上方,只留下一点点茶香气的扑鼻恶臭。

    石屋内光线昏暗,众人这时才惊觉,屋顶上方居然还有个夹层。如今看来这茶栈压根儿是个陷阱,全是事先安排设下,专等他们进来。朱岐轻轻将辛雁雁往自己身旁拉,见她身上那件碧绿斗篷仍是完好如初,莫说是没有破口,就连一丁点儿刮痕都没留下,不禁骇然。「看来那乞儿方才是以内力布满整件衣服之上,」朱岐心中忖度着,「能将这么柔软的物品当作盾使,弹开数百发大小不同的暗器而不损衣物。这么高明的身法,只怕赵楠阳也无法做到。而这人年纪轻轻,内力练到此等境地,江湖上却无一人识得,真是奇也怪哉。」苍松派廖东临也是一脸惨白,心想:「我苍松派向来以轻功独步武林,但方才此人身形之快,只怕大师兄也有所不及。」苍松派自八年前杨隼战死于桂陵城,已由其徒萧星度接任掌门之位,这廖东临乃是萧星度的师弟。

    屋内十人谁也不说话,各自在心中打着算盘。只听得矮桌上轰地一响,却是那乞儿又跳了下来,手里还抓了一人,正是刚才那个傻兮兮的二愣子。众人早已料到大名鼎鼎的四魈束百雨便躲在屋顶上,却没想到冬僮束百雨就是那个二愣子。「公子!?」黑黄二妇见束百雨被抓,也是一声惊叫。这二愣子本事一副痴呆蠢相,此时却一改前态,双目闪闪,对那乞丐说道:「原来阁下没中毒?真是。真是。我只道自己设下的机关巧妙,却不知踏进了别人的机关里。」

    「少这么文绉绉的讲话,听了我就腻味。」那丐儿摸了把鼻涕,尽数抹在了束百雨身上:「说!你们究竟使了什么怪毒?解药呢?」

    「不可能。不可能。」那黄脸妇人叫道:「臭乞丐……你方才没闻到那锅烧鸡的香味吗?」那乞儿懒洋洋地回道:「闻到啦。」「闻到了?闻到了你怎么没中毒?」黄脸妇人错愕又问:「难不成……难不成你偷吃了鸡肉?」「怎么?你们家鸡肉特别好吃吗?」那乞丐一手拎着束百雨,一手在矮桌上掏摸着,随手摸到一盏茶,便送到口边喝了起来,「那下次我得尝尝。」

    「没吃?」那黄脸妇人尖叫着,「闻到鸡肉香气,又没吃鸡肉,怎么能不中毒?!难不成天底下还有人能自个儿解毒不成?照理说,内功越是深厚的人,便会中毒越深。你这种身段,怎能没事?」黄脸妇人转头对黑脸妇人说道:「老妈子,我看八成是你没听清楚,把乌断大人这锅鸡烧坏啦。」那黑脸妇人见黄脸妇人把什么都说破了,呸地骂道:「白痴!我看你的脑袋才烧坏了!」众人这才明白,那锅烧鸡的香味含有剧毒,闻者中毒,而鸡肉本身却是解毒良方。

    黄脸妇人被这么一骂,自觉理亏,怯怯地笑了笑。又见束百雨的咽喉被人扣着,当下一张脸色更是惶愧不安。她搓搓两手叹道:「唉,四公子,咱们这些下人,今儿个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如今看来,恐怕是照管不到您啦,不过您放心,您是贵人,福大命大,肯定能化险为夷的,啊——」吸了口气,身骨嘎啦嘎啦几声怪响,背上中的那枚亮环锥竟渐渐被推挤出来,叮一声落到地上。这原已高头大马的黄脸妇人,顿时又比先前显得更加庞然。

    她看向黑脸妇人,口中假意劝道:「我说老妈子呀,你别光是杵在旁边生闷气,瞧瞧你,明明就是个左撇子,干嘛还老爱用右手舀汤呢?」黑脸妇人哼了哼,也不拔出插在右腕上的亮环锥,将锅勺换至左手,瞪了黄脸妇人一眼,二妇便双双朝辛雁雁疾趋而去。

    那乞儿正闲坐在矮桌上喝茶,忽地双臂交错,左手提着束百雨朝右扔掷,右手茶杯往左砸出。黄脸妇人忽觉眼前有异物袭来,待要变招已然不及,但觉眼睛剧痛,慌忙反手向乞丐抓去,下腹却砰地先受了那乞丐左掌拍击。就看这黑黄二妇,一个被束百雨撞得整个人向后弹飞,破窗而出;一个单目鲜血如注,两脚踉跄,退到门边才好不容易站稳了,哇地喷出好大一口鲜血。

    黄脸妇人擦擦嘴角的鲜血,回头看向门外,见黑脸妇人和束百雨在雪地上滚了几滚,才各自分开停下。那束百雨似无大碍,拍拍身上雪泥,看也不看二妇一眼便便径自离去,黑脸妇人却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显然是内伤不轻。

    这黄脸妇人仗着内力精湛,一身邪功在江湖上向来少有敌手,孰料今日竟吃亏至此,不禁满脸惊骇之色,见那乞丐好整以暇地坐在桌上挠头抓痒,明知今日已决计讨不了好,却难掩心中怒火,开口道:「臭小子,你到底是谁?」

    那乞儿回道:「怎么?这你还看不出来啊?方才那个二愣子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二愣子呀。」黄脸妇人狐疑道:「你真叫二愣子?」却听得门外黑脸妇人大骂:「白痴!你脑袋烧坏了吧?!人家随便讲讲你也信?我看你才是二愣子!」骂完便是一阵剧咳。

    黄脸妇人朝流浪汉点点头,不再多言,提起一口真气,全身骨骼竟悄声无息地渐渐缩了回去,没多久,又恢复成早先那副瘦小模样。她撕下袖子扎头缠眼,转身蹒跚地踏出门外,扶起地上的黑脸妇人,口中劝道:「哎呀你看看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硬要说话,说话就说话,好好轻声说不行吗?干嘛非得用力嚷嚷?我说你这脾气可真得改一改了。」

    屋内众人听那叨念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皆不约而同地看向桌上的乞丐。那丐儿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从桌上下来,说道:「解毒要紧,我看还是先把那锅烧鸡端出来,分了吃吧?咦?对了,我那双草鞋呢?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脚冷。」说着便找起鞋来。

    众人这时早已对这流浪汉佩服得五体投地,辛雁雁原本一直跪在邱奕兰身旁照看,听那乞丐出言提醒,也不等陆元鼎示意,便转进厨房去端那锅烧鸡。不一会儿,辛雁雁果然端出一锅少了鸡屁股、鸡腿的烧鸡出来。

    陆元鼎有些放心不下,他看向躺在地上的左碧星,问道:「左兄,你看如何?」朱岐在旁立刻放声说道:「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的命都是这位老兄救的。吃了!小兄弟,我信得过你。」说着便用手扯下一大块鸡肉,囫囵送入口中。其余众人见朱岐吃了,也纷纷跟进。那左碧星毕竟是赵楠阳亲传弟子,在十人中内力最为深厚,打从二妇与束百雨离去后便瘫软在地,寸步难移。还是徒弟赵令辉端了碗鸡汤,灌入他口中,这才慢慢缓过气来。左碧星回过一口气,便出声问道:「今日幸得这位兄台出手相救,尚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乞儿刚刚找到一只草鞋,正要穿上,听得此话迟疑了一下,回道:「我叫岳皋。」左碧星蹙眉心想:「岳皋?岳皋?怎么从没听说?」

    朱岐倒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原来是岳大侠,在下丹岳派朱岐。哈哈哈。今日老朱我真是大开眼界,岳大侠若是不嫌弃,咱们就交个朋友,让老朱我叫你一声兄弟,以后有空随时来我丹岳门,我老朱必定好酒以待。」

    那名自称岳皋的乞丐见朱岐一派热血赤诚,不禁有些动容,将鞋穿好了,便道:「那又何必等到下次,这儿现成的酒菜,朱掌门不嫌脏的话,咱们这就喝上一杯如何?」「爽快!爽快人!」朱岐哈哈大笑,「来!我们喝。」这一老一少说着便拉过那黑黄二妇准备好的烧鸡、美酒,肆无忌惮地谈笑风生起来。那岳皋原本对朱岐似乎还有些顾忌,但两杯黄汤下肚之后,便已跟着朱岐一起摇头晃脑、喝酒吃肉,众人一旁见了暗自好笑,猜想这岳皋大约是被朱岐那股无人可挡的热情给感染了,再不然就是天生好酒,有酒便欢,任谁也没看出来,岳皋暗地里却一直在等着屋外传来三记哨音。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果听得远方响起极细极微的尖锐哨声,一长两短,岳皋见屋内众人神色如常,显然皆未察觉,便也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汤碗,起身走到辛雁雁跟前。「小岳!」朱岐有些醉眼迷离,问道:「怎么啦?小岳。」岳皋看着这个几杯黄汤下肚,就改口叫自己小岳的虬髯老人,越发觉得他亲切可爱,岳皋暗自心想:「无论如何我得救他们一命。」

    岳皋拿定主意后,便开口对朱岐说道:「朱掌门,听你们刚才说的,鬼谷是要辛姑娘身上那块白玉。」「唔……可不是嘛……」朱岐醉得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也知道,鬼谷的人不达目的,不会甘休。」「对对……」朱岐吼道:「大家要提高警觉!不……不能放松……」

    「所以小弟想跟你借一样东西。」岳皋说道:「只要朱掌门肯将此物暂借小弟几日,小弟保证,鬼谷的人便绝不会再追来了。」

    「什么东西?」朱岐问道。

    「嘿嘿。」一直没开口,也不吃不喝的清霄派赵令辉突然开口:「若是想借走辛姑娘身上的白玉,老兄这个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不不不,我岳皋胆子哪有那么大?」岳皋瞥了一眼赵令辉,跟他身边的赵碧星,不知为何对这两人他心中一直有点反感。

    「那你要借什么?」朱岐不解地问道。

    岳皋突然伸手环住辛雁雁腰间,说道:「在下斗胆借辛姑娘来一用。」也不待朱岐同意,抱起她便向外间飞纵而去。

    众人脸色大变,朱岐和陆元鼎连忙跟着冲出,但他们体内元气尚未恢复,又放心不下屋内伤者。奔行不久,二人气喘吁吁地各自停下,但见夜色中厉风吹雪,白茫茫的地上足迹瞬间便被大雪掩盖,二人环顾四方,却哪里还有岳皋和辛雁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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