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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上元佳节,却出了废后自尽、太子被俘的乱子,全城戒严搜查刺客,宵禁无法取消,百姓无法如往年一般通宵游览。陛下虽有特旨,灯会只需早散、不必取消,然全城禁军奔驰,到底扫人兴致,街道还是冷清了不少。
然而没有一处地方,能冷清得过祁王府。
名门贵女、沙场巾帼、一国之后,半生不屈争斗,死于一场阴谋,生时也曾风光,死后无人吊唁,牌位所刻庶人二字,又是何等讽刺。
灵堂外下着雪,元秩跪在灵前,不时有风自门窗缝隙钻入,吹灭几盏长明灯,便起身再去点上。如此周而复始,先生躁意、复又不屈,终是一盏都未放过。一室的灯火煌煌,心头的无边阴影,在这个风雪冬夜,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在黑暗之中保持本心虽是难得,在光明之中甘陷炼狱,又何尝不痛快?
其冥带着另一侍从进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元秩一扯嘴角,“上一炷香吧。”
纪飞鱼恭敬上香,不曾下跪。
从前牵在手里的小姑娘,如今站在身旁,竟也有了威压之势。元秩目视灵位,“你恨她。”
“我时常会想,如果要杀她,我该用什么兵刃,该剐几刀,才能多欣赏一会儿她痛苦的表情,杀的时候该说什么话,才能让她心神俱裂,而自己潇洒挥别,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此沉痛的字句,竟也能从她口中听到,元秩既是酸涩,又生恼怒:“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仿佛没有听见,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说给一个永远不会听见的人。说她爹从小到大都说,她有了天底下最好的父兄,便该有天底下最好的夫君,还得有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女,这世间种种美好的关爱,她得变着法地体验过来
“他教会我爱人,可他从没教我,不要奢望别人的爱。”
她走到炭盆旁边,半蹲下来,烧起一撮撮谷草,间或去掏袖子,加上一段松枝,烟气逼退了泪水,口气是近乎大度的悲哀,“这世间最绝望的,莫过于发现曾经设想的一切,全都无法实现。”
烧完谷草她推开棺盖,温柔地抚摸那张冰冷的脸,目光自脖颈间的伤处,滑向太后送来陪葬的风梅剑。元秩始终跪着,眼睁睁看着她取出一个药瓶,细致地给一个死人包扎,那双眼里的泪始终紧绷着,直到打完最后一个结,才不堪重负地落下。她凑到她耳边,时隔六年,再度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纪如风,我们两个下辈子松林深处再见了。”
就此盖棺。
她决然而去,元秩忍住回头,去问那块牌位:“她不要你了。”
盖棺未必就能定论,有很多事情,是可以想清楚的,可也有一些事情,永远无法想清楚。
飞鱼答应帮靳老师买些蜜饯带回去,去的是那家他指定的明记果脯。到的时候老板正在收拾东西打烊,见她身后远远跟着几个黑影,出言提醒:“孤身在外,多加小心。”
她将靳老师的清单递过去,“再加一份杏脯。”
老板一一置办,手脚不大利落,话特别多。他说起自己刚走的老婆,说她偶然间养了一只信鸽,爱不释手,可那信鸽却想着往外飞,最终忍痛杀了爱宠。
“珍爱之物在眼前,却注定失去,最佳的选择,就是毁掉她。”
飞鱼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待反应过来,她唉声叹气:“真是倒霉”
老板笑了:“虽是最佳选择,却非唯一选择。”
不同蜜饯被分开装在小盒里,最后再放入一个大食盒。飞鱼付完银子,从老板手里拎起食盒,谁知他不肯松手,目光深邃悠远,好似要望入人心底。其实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飞鱼想了想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其实,只是为了保护吧。”
老板就松了手。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明记果脯总算能打烊,一辆简陋的马车出现在店面后门的巷口,王福泉下车将老板接走。回宫路上他不住担忧,果然没逃过理解:“这孩子心性颇佳。”
这虽不是个疑问,仍需王总管回答:“郡主的心性里,大仁大善,通彻清明。”
陛下差点将他踹下车。王福泉挨下一脚,坚强勇敢地说了下去:“纪衢暗中拜访含阳长公主,奴才本欲拿下公主身边有太后的人。”
“六姑娘不是您的亲人,就是您的敌人。”
二度丧妻的陛下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王福泉这句告诫。
天明时分他终于想清楚——
天下都是他的,有何代价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