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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谁是罪有应得?
栾黡没有回答,韩无忌解释:“那是床弩,是一种守城器械,去年才刚刚发明,这是赵氏私兵宿营时列装的防御设备,如今武宫由赵氏私兵守卫,他们就将这东西搬了过来。”
孙周笑了:“武子很谨慎啊!”
栾黡哈哈笑着附和:“没错,小武被人偷袭过一次,吓破了胆,宿营的时候格外谨慎,我听说他还给士兵配发了铲子,要求士兵在宿营的时候挖壕沟……这幸亏是在武宫,有宫墙遮挡,要是在野外,武子一定会命令他的私兵把营地外挖的丘壑纵横。”
对于栾黡的讥讽,孙周回应道:“武子做事如此谨慎,倒令我今夜可以安睡了。”
说完,孙周转身回到寝宫,身后,栾黡自嘲的笑了笑,他望向韩无忌,打算解释几句,却发现韩无忌压根没在意,他兴趣盎然的看着赵兵安抚战犬,分派巡逻路线。栾黡一愣,也好奇的研究起来赵氏私兵的行为。
第二天,二月初一,悼公正式进入宫城,开始处理国事。但他晚上依旧留宿武宫。
与此同时,楚国的攻势一拨接一拨,宋国在楚国的攻势下,连番告急。
春秋时代有句俗话说“郑昭宋聋”,意思是:郑国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容易投降,而宋国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坚定不移的不屈服,对宋国的外交工作很难做。
由于郑国人聪明,所以各国争霸的时候,都喜欢拿郑国人当作侵略的首选目标,而郑国人也确实听得进去道理,一遭受侵略,就投降,就向强国“纳征”,所以去侵略他们的军队绝不会空手而归。因此,各大强国都非常喜欢郑国人,不喜欢宋国人,因为这种喜爱,郑国平均一年遭受两次侵略。
与之相对应的是宋国,宋国人固执,即使被楚国人围攻长达九个月之久,城里已经到了“易子而食,析骸以爨”(交换孩子来吃,用人骨做柴烧)的地步,但是宋国人宁可亡国也不签署“城下之盟”,最后只愿签订“我无尔诈,尔无我虞”的平等和约,所以宋国人深受强国痛恨,非到万不得已,强国一般不愿意去侵略宋国以达到称霸的目的。
因为这种民族习性,郑国平均一年遭到两次侵略,宋国平均六十年遭到一次侵略。
楚国现在围攻顽固的宋国坚持不停,这说明楚国人已经急了眼了,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然而,此时的霸主晋国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坚定盟友的生死,晋国八卿的位置刚刚任命后不久,第一次大朝会上,八卿之一、才华横溢的魏相去世。他的去世搅乱了悼公的公卿制衡计划,也使他上任来第一次朝会中途停顿——公卿们纷纷表示将去魏地出席魏相的葬礼。
赵武是最后走出武宫的,他安排好巡逻与值守工作,走出武宫是,卿大夫已走得没影,只剩下韩起还在陪伴他。赵武在武宫门口伸了个懒腰,此时,武宫左右只剩下值守的赵氏武士,以及归他管辖的国君甲士。
韩起询问:“你是打算自己去魏地参加葬礼,还是派家臣代表——不过,我劝你还是自己去,你知道这次公卿大夫齐聚魏地,他们私下里打算商量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赵武懒洋洋回答:“我出征在外一年,还没有看见我儿子呐,我要回家抱孩子去。”
韩起叹了口气:“也罢,你不想知道也好——我陪你会赵城。”
赵武有点感动:“阿起哥既然把这次公卿集会,说得如此重要,你怎好不去……”
韩起打断赵武的话:“上面有我父亲,下面有我哥哥韩无忌,我去算什么,不如陪你去赵城……”
正说着,一名武士模样的家伙慢慢走近武宫门口——那位正是曾经悄悄传话给赵武,谈起单姑娘的人,他刚才其实一直在墙角打量这里。可能是看到赵武跟韩起总不分开,无奈之下上前打招呼。
韩起看到此人走进,眼睛眯缝起来:“郤家的武士,郤至身边人,我认得他——新君登位后,元帅对三郤家的人并没有停止追捕,他竟然敢大白天行走在新田城,好大胆子!”
赵武冲那人招手:“上前来,左右都是我的人,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韩起,你上前来说话。”
韩起瞪大眼睛看着赵武:“我竟然不知道,跟三郤有世仇的你,居然能如此平和的跟三郤旧日家将说话。”
走上前来的武士回答:“我知道——我知道现在附近都是你的人,我知道韩氏与赵氏好的分不开,所以我才上前说话的。”
赵武的神情确实很平静,严格说来,没有三郤就没有赵氏的灭家之恨,也就没有他的冒名顶替。所以三郤跟原版“赵武”有仇,对他反而有恩。所以他心中鼓不起仇恨的情绪,平静地问:“单姑娘在哪里,当初冰天雪地的,幸亏你们的照顾了……我似乎见过你!”
赵武所说的“见过”,绝不是指在郤家见过此人。
那人回答:“冬天的时候,我们护送夫人回鲁国,在小桥附近遇到施孝叔,那是大人在场。”
“哦,你所说的夫人,就是鲁郤姬吗?那么,你们是跟在我后面,从而遇到了单姑娘?”
“没错!”
“既然你们是护送鲁郤姬的,完全可以大摇大摆随意走动,怎么如此鬼祟?”
韩起插嘴:“鲁郤姬既然没有回鲁国,那她就应该被发卖成仆人——我还听你说,施孝叔已将三郤的孩子扔进江里?……那么她已经没资格拥有家将了,因为她不在是贵族。”
那名三郤武士扫了一眼左右,说:“我等就是因为这个来找武子的——我们需要庇护。”
赵武沉思片刻,回答:“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庇护三郤。”
韩起拦住赵武,反问那名武士:“你们藏匿在哪里?”
武士反问:“这是赵氏的询问还是韩氏的询问?”
韩起看了一眼赵武,回答:“算是赵氏的询问吧!”
武士看了眼赵武,见赵武一副默认姿态,他回答:“我们在赵城,在香町,单姑娘与我们在一起。”
赵武看了一眼韩起,后者轻轻一拉赵武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其实,收容三郤的家族武士,不算是包庇罪犯。追捕他们就是为了俘获。自三郤覆灭后,各家族都在瓜分三郤的资产,但三郤最精锐的武士,郤至名下一群扈从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郤至的一个儿子。
这些人来找你,只是单纯的寻求庇护,不会这么鬼祟,他们手里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郤至的儿子郤温,他今年有三岁了。”
赵武一听到三岁这个词,马上想到了赵氏孤儿的遭遇,这又是一出郤氏孤儿的悲剧。
韩起看到赵武脸上的神色,马上提醒:“当然,你家曾祖父扶持了郤缺,郤氏壮大之后,有了赵氏覆灭的灾难,今天你还想收容郤温吗?赵氏还能够经得起收容郤氏的灾难吗?”
这就是忘恩负义的代价。
所以三郤覆灭后,虽然三郤中的郤至确实才华横溢,令人充满惋惜,但国内却没有一个人对郤氏伸出援手,他们能做的就是纷纷伸出手来,痛打落水狗。
这也许是历史上三郤彻底覆灭的原因。
赵武对于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也没有好感,鲁郤姬不该拿单姑娘来威胁他,但……赵武眼角瞥见史官正抱着竹简从武宫走了出来,他落在后面,也许是为了整理国君与卿大夫们的会谈记录。
赵武冲史官举了个躬,询问史官:“史官慢走,我想问问关于三郤之死,你是怎么记录的?”
韩起一愣,猛的拉赵武的袖子,这段事是晋国的禁忌,怎能这样随便询问呢?
史官一翻眼睛:“当然是秉笔直书:长鱼矫刺三郤。”
赵武仰天大笑:“当初,我祖父那件事你忘了?怎么这场刺杀只关乎长鱼矫的事?”
史官顿时面红耳赤。
没错,当初赵盾的弟弟赵穿杀了国君,因为赵盾当时是执政,史官秉笔直书,说:赵盾弑国君。
现在,轮到国君了,是国君派出来自己身边的嬖人刺杀了三郤,但史官只记录长鱼矫的刺杀,仿佛整件事与国君丝毫没有关系,只是底下的人自发行为——但按照史官一贯的逻辑,即使是底下人的自发行为,国君能没有责任吗?
韩起脸色变白了,毕竟三郤的被刺牵连很广,连现任元帅与国君都承认三郤罪有应得,赵武这么问,实际上责问的不仅仅是史官。
赵武大笑:“原来史官的标准也是随时变动的,三郤即使有罪,但晋国是个有法律的国家,无论怎样,都要通过审判才能定一个人的罪,不加审判就行刺,行刺是合法行为吗?即使是迫不得已的行刺,事出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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