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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装男子淡淡道:“伏玉伦有才无德,软弱贪财,又仗着尚相的权势胡作非为,不过这种事情,如无人挑唆威逼,他也不敢做的,一旦上了贼船,更是没有办法回头,想必大雍也是费尽心思布了这个局,筹措三年,就为了今日东窗事发,兴师问罪。”
雍容男子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偏偏伏玉伦在尚相庇护之下,他截下的贡品,倒有一半给了尚相,还有一成给了纪首座,若非碍于纪首座和燕首座,我怎会如今才知道此事,也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妇人误国,古人诚不欺我,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居然无视大局,恐怕她们原本还在得意可以损害大雍的利益呢?也不想想,这种事情,难道大雍会视而不见么?我今日方知被仇恨和欲望蒙蔽了眼睛是多么愚蠢,若是我当年有此见识,或许不会到了今日,有家难投,有国难奔,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戎装男子皱眉道:“我去建业见尚相,国主已经数日不朝,我请尚相斩了伏玉伦向大雍谢罪,尚相却不肯答应,只是贬去伏玉伦官职罢了,这等时候还要护短,唉。”
雍容男子神色讥诮,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杀与不杀,都已经晚了,这次是难得的良机,大雍不会错过的,尚相已经遣使送去谢罪书,但是我看也没有什么用处,说不定现在大雍就在誓师出兵了。”
戎装男子正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之声,他眉头一皱,便已听到很多人匆匆而来,还高声喊道:“大将军,大将军,葭萌关信使求见。”
戎装男子闻言一叹,掀起帐门,向外走去,外面的亲兵都是躬身施礼道:“大将军!”戎装男子向躲在亲兵后面缩头缩脑的爱子瞥了一眼,冷冷道:“陆云不尊军令,私窥营帐,拉下去重责五板。”
那少年正是陆云,闻言吓得跪倒在地,道:“属下知罪。”其他的亲兵也是凛如寒蝉,不敢替陆云求情,他们也有防范不严的罪名,若是大将军将他们一并责罚,不说丢人现眼,难道让别人保护大将军么?
陆灿也不理会他们,迎上匆匆赶来的参军杨秀和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信使上前拜倒道:“属下奉余将军之命前来禀报军情,九月二十三日,汉中节度使秦勇督众猛攻葭萌关,八百里加急早已上呈兵部,可是兵部至今没有回书,余将军命我前来请示大将军。”陆灿神色不变,但是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飞马入营,跌跌撞撞地扑到陆灿前面,道:“大将军,容将军有书信至,长孙冀大军前锋已到南阳,徐州军也已经南下,请大将军及早定夺。”
营中众将都已匆匆赶来,听到斥候所说,都纷纷上前道:“大将军,朝廷还在争吵不休,如何治罪,如何议和,如今雍军已经南下了,大将军难道还要等待国主的旨意么?”
陆灿环视四周,他那双本来显得疲惫沧桑的双目,仿佛顷刻间爆发出凌人的气势,接触到他目光的将领军士都是不由躬身施礼,陆灿朗声道:“大雍图江南之心由来已久,自显德二十二年,李贽劫掠建业,掠先王百官,夺子民金帛,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十一年来,雍军时刻窥视江南,令我江南军民,无一日可以安寝,今日陆某决意一战,众军可愿随我戮力死战,以保社稷百姓!”
众将闻之,皆振臂高呼道:“雍人残暴,十年旧恨,永生难忘,愿随大将军死战!”
陆灿大笑道:“如此击鼓升帐,杨秀,代我传令各军,从此刻起,各地军情先送到我这里,还有替本大将军上书国主,请旨迎战。”说罢,陆灿一挥锦袍袍袖,向中军大帐走去,众将都是满面喜色,连忙跟在后面而去。
那雍容男子走出陆灿的寝帐,露出了阴冷的笑容,心道,陆灿啊陆灿,不知你是聪明还是愚蠢,平日谦冲退让,战时却又独断专行,对尚维钧的胡乱指挥置之不理,只是今次大战非同寻常,等到雍军退后,只怕你就是想要和尚维钧和平相处,也是不可能了,只是不知你的忠心能够持续多久呢?
等到受过军棍之后的陆云赶到大帐,军议已经开始,他也是陆灿的亲兵,又是陆门嫡长子,自然可以旁听,悄然溜到大帐一角,他仔细倾听起来。这时参军杨秀正在慷慨陈辞道:“大将军,这次雍军分三路进攻,汉中秦勇猛攻葭萌关,秦勇此人,乃是雍帝亲信,雍军秦程一系如今的主要人物,曾有救驾之功,为人又是沉稳持重,对大雍皇室忠心耿耿,四年前,雍帝将其任命为汉中节度使,在南郑设立行辕,就是为了重夺葭萌关,进攻西蜀,然后顺江而下,取西陵、荆门等地,但是这一路关山险阻,雍军纵然势大,也不能一蹴而就,余将军定可守住,这一路,我们便不需担心。第二路,乃是长孙冀,此人乃是雍帝未登基前的爱将,能征善战,北汉设伏围困龙庭飞就是此人手笔,虽然龙庭飞以身做饵,再有代州军为先锋冲阵,逃出生天,可是北汉最精锐的沁州军大半毁在他的手上。此人既已到了南阳,那么这次必然主攻襄阳,容将军自德亲王之时便镇守襄阳,地利人和无不占据,也必然能够抵挡长孙冀。第三路裴云,大雍势力最盛的时候,此人曾在淮南和大将军对峙,其时若非襄阳、江陵皆在我手,只怕此人早已心存渡江之念。同泰五年,雍军泽州大战取胜后,开始反攻北汉,当时大雍东川不稳,北线胶结,此人方退到淮北,坐镇徐州。此后七年,大雍养精蓄锐,但是此人在徐州日日操戈,雍帝更是亲封其为淮南节度使,如今大雍大举南下,裴云对淮南十分熟悉,只怕会是势如破竹,大将军若想破坏雍军南征攻势,必须迅速击败徐州军,然后驰援襄阳,到时候雍军两路皆退,则汉中之敌不战自退。”说完之后,杨秀和陆灿交换了一个眼色,杨秀坐到陆灿右侧下首,等待众将提出意见。
众将听了杨秀之言,都是连连点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将起身道:“大将军,江夏大营和九江大营如今皆在大将军直接指挥之下,余将军和容将军也遵从大将军号令无疑,若是裴云走淮南,我们自然不惧,可是若是裴云顺汴、泗而下取淮东又该如何,淮东守军乃是尚相心腹骆娄真统率,素来和大将军不合,此人庸碌无为,绝不是裴云对手,若是裴云攻取淮东,侵掠淮扬,继而攻取建业,末将恐南楚再次承受昔年之辱。”
这老将是陆灿父亲昔年部将,陆灿素来敬重,在他起身时便示意他坐下慢慢讲,听完之后更是眉头紧锁,其他将领则是有的气恼,有的无奈。这骆娄真乃是尚维钧亲信的将领,昔年陆氏掌控军事大权,尚维钧本就心中不安,后来陆灿趁着大雍东川不稳,不顾尚维钧阻挠,悍然夺取葭萌关,尚维钧虽然事后也很欢喜,可是心中更加忌惮,镇远公陆信病逝之后,尚维钧想要夺取江夏军权,未能得逞之后便趁着雍军收缩防线,在淮东安置自己的亲信,骆娄真就是其中最得尚维钧信任的将领,如今是尚维钧的侄女婿,镇东将军,职位和襄阳容渊同列,还在葭萌关余缅之上。其实骆娄真此人吹牛拍马还行,若是论起行军作战,还不如江夏大营一个普通将领,若是裴云攻略淮东,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陆云凝神想了片刻,道:“唯今之际,雍军南下已成定局,尚相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我为难,待我写封书信给骆将军,交待他一些事情,若是他能够照着做,淮东尚可以安稳,若是他不从良言,我也只得请了旨意去淮东接管他的军权了。”
众将面面相觑,虽然这是唯一应对徐州军入淮东的办法,但是对手中那点军权看得死死的尚维钧,能够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