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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不经意地泄露其中春色,最后却戛然而止,什么都看不到了。
再往院落后面的府第深处走去,气象渐又不同。让高远君讶然的是,长兄这座大将军府最私密处的园林将前面的严整肃穆及奢侈骄矜之气一扫而空,山林泉舍之间颇得野趣,布局疏朗,一派淡泊宁静的气度。高远君却敏感地在其中感受到一缕隐藏极深的凄清、幽冷,心头不快,渐觉不祥。
正想着回到长嫂住的院落里去,趁着母亲娄夫人不在时和元仲华闲聊几句,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山林下面、溪边大青石上坐着一个黑衣人。高远君这才想起来,是二兄高洋。刚才谁都没有留意这个人进了大将军府后的去向,实在是因为他太不显眼了。
高远君看到高洋,心里方才镇定,慢慢走过来。这时高洋也恰转过身来,看到高远君一点也不意外,只问道,“妹妹从长嫂那里听说了什么?”
高远君不回答他,只是所问作答地道,“兄长也觉得是我不对吗?”
高洋从大青石上站起身来,避开她的目光,“何谓对?何谓错?妹妹和我是母亲一胎娈生,比起别人来自然不同,我只是劝妹妹一句,事不由人,只怕你将来入其境而身不由己。”这话说出来是他心头隐痛。
高远君沉吟着问道,“兄长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何还是一意孤行?看似退而实进?”
高洋转回身来看着高远君,他面无表情,心里却惊讶于他这个一母双生的妹妹竟然如此眼毒。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道,“同为高氏,不甘于人后。”同根兄弟,境遇相差这么大,一个从小就是父母亲定好的继位人,一个却不但一点机会没有还从未被重视过,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抚平的事实。
“我和兄长一样。”高远君立刻答他一句。她与长姊高远君之对比让她心境和这位娈生兄长相同。但是她却话锋一转,“我和兄长一样,心里以高氏之重为己任,并不是为同根相煎。”
高氏权臣,他们的父兄,看似位高权重,实际已是一国社稷真正的掌握者,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看得破,这样的花团锦簇下是身居高位的岌岌可危?没想到高远君就能看破这一点。这让高洋不能不动容,妹妹居于闺门之内竟然能有如此心胸和气度。事有轻重缓急,在重重复杂的关系之下,她能分得清楚孰轻孰重。
高洋却忽然抛开了刚才的话题,轻轻问了一句,“妹妹见到长嫂了?她可还好?”
高远君一怔,似乎对这一有点出乎意料。“殿下……甚好……已有长兄嫡子……”
高洋没说话,感受着贴身戴着的飞天玉佩与肌肤相贴的温热。
高远君每当看到兄长这种阴郁沉默的时候便不再敢和他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高洋。
“长兄有了嫡子,又是身居高位,说话也越来越有份量了。”高洋转过头来看着高远君,“吾等自然都要听从长兄的。就连主上也要以长兄为重。”
烈日高悬,进了大将军府的临贺郡王萧正德跟着大摇大摆在前引路的大将军高澄通过连绵不尽的廊庑不知要往何处。他只觉得烈日在上炎热无比,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重重衣裳就被汗湿透了。心却不由自主地又急跳起来。
穿过重重门禁进了一个小院落,院中只植绿树,无形中便让人觉得安静、肃穆。登堂入室,进门一眼看到大丞相高欢赫然巍巍上座,双目冷静、镇定地看着他。萧正德忙以宾礼相见,大丞相欠身还礼,各自安坐。萧正德这才顾得上稍稍打量一番这室内的情景。
萧正德略有惊讶,这室内盈庭积栋的都是书,倒像个读书人的书斋,而不像是大将军理政的地方。作为南朝大梁的皇子、郡王,萧正德再不济也是诗书礼乐之地浸润出来的,原是在此事上从心里瞧不上北朝的。再没想到,偏偏是北朝掌国的权臣私第里竟还有这样的书斋。
“殿下亲自造访,实属受宠若惊,不知道殿下在邺城数月可还顺心如意?”高澄笑容可掬地问道。
萧正德只觉得刚才的暑热感一扫而空,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曾经那么热过。此刻静坐于室中,更多的感觉是森森然的冷气。尤其是在大将军高澄盈满了笑意的眼睛还有大丞相高欢冷静、锐利的目光同时直视着他的时候,这种冷意更甚。刚才一身的热汗现在全变成了冷汗,粘粘腻腻地裹挟于身,实在是难受得令人不能忍受。
他忽然发现,这里只有三个人。没有仆役,他的部将兰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顺心,顺心……”萧正德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有点僵硬,他随口回答着高澄。可忽然又发现,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没有一个不相干的人在,索性就在此刻将和亲的事挑明了最好。于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大丞相高欢,声音略有颤抖地道,“大丞相明鉴,梁史居于邺都时日已久,大魏与大梁如今已经是盟好之国,吾此番若是回建康,奏报此行,想必父皇也定然甚是满意。只是……”萧正德话未说完,当他正要介入正题的时候,忽然被高澄打断了。
“殿下这就要回建康吗?”高澄还是笑吟吟地看着萧正德,就好像他只听出了他将要南归的意思,而丝毫没有听出来他后面的转折,显然是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出来。
只有高欢心里暗自感叹儿子还是玩心重,显然萧正德是有重要的话要说,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开这种小孩子的玩笑,便看了儿子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放回萧正德身上,不动声色地道,“大梁与大魏南北相邻,彼此相依,邻人若安,大魏亦安,临贺郡王如此说,吾心甚慰。”
“殿下有话尽管说。”高澄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立刻直来直去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直接把问题抛回给了萧正德。
“大丞相明鉴,吾确实言之在喉,如同骨哽,不吐不快,今日便对大丞相和大将军直言。”萧正德直身向高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