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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蹙眉忍痛地道,“左昭仪已死,陛下何必如此为难自己?死则因之死,生则因之生,陛下身系社稷,当以此为重。”
“你……不要学我……”元修费力地抬手抚上胸口,那里贴身处是皇后高常君的半截断木梳。
宇文泰在暗中把元宝炬的一言一行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之丧,引起山崩海啸般的痛哭。
长公主元玉英勉强站稳了身子,回头看着夫君宇文泰,她已是满面泪痕,却只淡淡道,“夫君心想事成了。”她无嗔亦无怒,只是和他好像陌生人一般。
“殿下错解吾意,下官并无篡逆之心。主上任性,为一女子弃社稷于不顾,不将此时长安之危放在心上,若不肯交结南北,迟早为洛阳高氏所灭。”宇文泰锁着眉头低语道。
是啊,此刻皇帝元修已死,若是再不收拾局面,倾覆只在不日之间。
“夫君意在立谁?”元玉英低声问道。
宇文泰没说话,只是看向了抚帝尸而痛哭的南阳王元宝炬。
想到元宝炬的脾性,元玉英心里已是几分允了,大魏已经禁不住更多的风雨飘摇。
这时宇文泰走上前来,跪拜皇帝元修的尸身,痛哭之后大声道,“先帝不测,大魏不可一日无主。”他说着站起身来,目光如炬般向东堂大殿月台及月台下面扫视。
除了寺宦宫人等奴婢自然是决定不了大魏的前途命运,剩下诸王、众臣几乎都已经先后赶来云集至此。广陵王元欣仍是痛哭不止,他身后是陆续而至的广平王元赞、淮安王元育、齐王元廓等,都是魏之懿亲。众臣分为两种,一种如于谨、赵贵等关中之将,另一种便是侍中斛斯椿、中军将军王思政等从洛阳来的客卿。数月以来先帝元修和大权在握的大丞相宇文泰之间势同水火的情势人人都心如明镜,如今元修因一女子自戗让追随他的洛阳客卿们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丞相宇文泰身上,宇文泰走到南阳王元宝炬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宇文泰大将,力大无匹,元宝炬在不知晓的情况下几乎是半被拎起来的。他心头一紧,看着宇文泰,低声道,“大丞相为何一定要强人所难?吾并不慕皇帝之名。”
宇文泰一边扶他走上前去,面对众臣,一边低语道,“殿下是帝室之裔,岂能不救危难?听说殿下世子名元钦?吾也有爱女,愿结为夫妇,吾愿与殿下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说完不等元宝炬回答,宇文泰便率众而跪。大声道,“因国有佞臣,先帝遂西迁长安,以图社稷中兴,如今需明君方能兴社稷收洛阳以重整基业,创烈祖、太宗、世祖、高祖之伟绩,以肇中兴之气象。臣宇文泰誓率百官保大魏社稷,愿尊南阳王为帝,乞请陛下准允。”说罢便大礼而拜。
宇文泰一番话赤诚坦白,忠君忠大魏之心彰然其上,就算是洛阳客卿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况南阳王元宝炬成熟稳重,也算是此时续统的最佳人选了。于是众臣随之而拜,众口一辞地称“陛下。”
“先帝不测”,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便将元修及他的一切翻了过去。
眼看着也算是顺利过渡,朝局稳定,其实大魏在长安的一页自此才算是真正翻开。庙堂之上自有大丞相宇文泰鼎力安稳下来,而宫掖之内的安定便要求诸于长公主元玉英。元玉英本来就是个心量宏阔的人,如此一来就算是再多的伤痛也埋进了心里,反倒以先帝长姊的身份把过渡中的大魏宫廷安置得非常妥贴,这本身也就是一种态度。而长公主元玉英不只是先帝元修的长姊,更重要还是当朝大丞相宇文泰的夫人,因此宇文泰的地位也算是由此真正地稳固了。
当月娥再次见到宇文泰的时候其实已经几日之后了。而其实她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变化,更不知道是大丞相有命要有意瞒着她的。
日光倾泻,连日里来长安都是好天气,好像是对前一段时间天象异常的一种补偿。当书斋的门打开,一曝阳光洒入,宇文泰身披日光站立于书斋门口,他身后有序而立的是大丞相府里所有的婢仆。
月娥下意识地抚了抚已经微凸的腹部,她这个并不显眼的动作却没有逃过宇文泰的眼睛。而当宇文泰跨入门内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奴婢扶住了,其实被瞒着的只有她一个人。奴婢们想扶着她坐下,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月娥直盯着宇文泰,宇文泰一步一步走过来,月娥觉得他仿佛满腹心事,这沉默中酝酿着让她害怕的东西。宇文泰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走到她身边,亲手扶着她坐下来。月娥不解地看着他。
月娥安坐榻上,宇文泰退下数步,忽然对着月娥跪下来大礼参拜。
“大丞相……你……”月娥着实是受了惊。
“臣宇文泰拜见皇后殿下。”宇文泰叩头伏地,声音却低沉下去。
月娥没说话也没动,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所有的奴婢都在宇文泰身后跪下来,几乎呼声震天。
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在月娥心里涌起。她恍然明白了,眼前跪拜在她面前的男人,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会那么不安,她心里最深的恐惧源他而起。他对她的一切失礼又是为什么?绝不是因为她,可是她却被无端卷入了,再也逃不掉了。
长安城外,绿野无边,柔然公主月光已经上了牛车。
世子秃突佳和大丞相宇文泰并肩而行。
“既然世子执意回去,吾也不便强留,只是大魏与柔然通好之意还请世子回去详述于朔方郡公。”宇文泰趁着秃突佳临行前的时间坦陈直言。“既已有约永结盟好,大魏的承诺自不会改变。时机相宜时,主上自然会迎娶公主到长安,立为皇后。”
宇文泰说的“主上”是指新皇帝元宝炬,秃突佳当然也明白。
秃突佳看宇文泰说的这么笃定,立刻不容置疑地反驳道,“大丞相说的真是玩笑话,难道还要再让人杀了新皇后不成?”他忽然停下来,打量着宇文泰,玩味地道,“我看大丞相倒比新皇帝更合适。其实有妻无妻倒并不是可患之处,要紧的是说了话会不会一言九鼎。”秃突佳展颜一笑道,“更何况大丞相一表人才。”
宇文泰没把秃突佳的话当真,笑道,“世子若是在长安久了,恐我也难辨汝出语真假了。”
秃突佳正色道,“既然大丞相要表盟好之心迎娶月光公主,那就请先废后,虚位以待。”说完,秃突佳并不等宇文泰回答便转身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他的坐骑:一匹浑身雪白,四蹄如墨的骏马奔来。秃突佳飞跃马上,向着背离长安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