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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国王,斩师子和尚。是亦善知识,以杀为供养。

    玄宗一时恨怒,立即命斩罗公远,旋即自思他是个有道术之人,何可轻杀,连忙呼内侍快传旨停刑。及到时却已早杀过了。玄宗懊悔不已,命收其尸首,用香木为棺槨成殓。至七日之后,秦国夫人果然病死。玄宗闻讣,不胜嗟悼,赠恤极其丰厚。正是:

    三姨如鼎足,秦国命何促?死或贤于生,寿终还是福。

    玄宗因秦国夫人之死,益信公远之言不谬,念念不忘,然已无可如何。因思到张果、叶法善,不知今在何处,遂命辅璆琳往王屋山迎请张果,他若不肯复来,便往访叶法善,二人之中,必得其一。璆琳率了圣旨。带着仆从车马,出京赶行,忽闻路人传说:“张果先生,已死于扬州地方了。”璆琳正在疑信之际,却接得京报,扬州守臣某人上疏,奏张果于本年某月某日,在琼花观中端坐而逝,袖中有谢恩表文一道:其尸身未及收殓,立时腐败消化。璆琳得了此信,遂不往王屋山去了,只专心访问叶法善居处。有人说曾在蜀中成都府见过他来,辅璆琳即令仆从人等,望蜀中道上一路而行。既入蜀境,山路崎岖,甚是难走得很,忽见山岭上,一个少年道者迤逦而来,口中高声歌唱道:

    “山路崎岖那可行,仙人往矣纵难迎。

    须知死者何曾死,只愁生者难长生。”

    那道者一头歌,一头走,渐渐行至马前。辅璆琳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一个罗公远。辅璆琳连忙下马作揖,问:“仙师无恙?”公远笑道:“天子尊礼神仙,却如何把贫道恁般相戏;如今张果先生怕杀,已诈死了;叶尊师也怕杀,远游海外,无处可寻,不如回京去罢。”辅璆琳道:“天子方悔前过,伏祈仙师同往京中见驾,以慰圣心。”公远笑道:“我去何如天子来,你可不必多言。我有一封书并一信物寄上于天子,你可为我致意。”即刻于袖中取出一封书来,内有累然一物,外面重重缄题,付与璆琳收了。璆琳道:“天子正有言语,欲叩问仙师,还求师驾一往。”公远道:“无他言,但能远却宫中女子,更谨防边上女子,自然天下太平。”璆琳私问朝中诸大臣休咎何如。公远道:“李相恶贯满盈,死期近矣,还有身后之祸。杨相尚有几年玩福,其后可想而知也。”璆琳又问自己将来休咎。公远道:“凡人能不贪财,便可无祸患。”说罢,举手作揖而别,腾空直去;璆琳同从人等,无不咄咄称异,想道:“叶法善既难寻访,不如回京复奏候旨罢。”主意已定,遂趱程回京。直到宫里,见了玄宗,细细备奏过岭遇罗公远之事,把书信呈上。玄宗大为惊诧,拆视其书,却无多语,只有四个大字,下注一行小字。道是:

    安莫忘危外有一药物名曰蜀当归谨附上

    玄宗看了书同药物,沉吟不语。璆琳又密奏公远所云宫中女子、边上女子之说。玄宗想道:“他常劝我清心寡欲,可以延年;今言须要远女子,又言莫忘危,疑即此意;那蜀当归或系延年良药,亦未可知;但公远明明被杀,如何却又在那里?”遂命内侍速启其棺视之,原来棺中一无所有。玄宗嗟叹说道:“神仙之幻化如此,朕徒为人所笑耳!”看官,你道他所言宫中女子,明明指是杨妃;其所云边上女子,是说安禄山也,以安字内有女字故耳。蜀当归三字,暗藏下哑谜;至言安莫忘危,已明说出个安字了,玄宗却全不理会。此时安禄山正兼制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坐拥重兵,久作大藩;又有宫中线索,势甚骄横。但常自念当时不拜太子,想太子必然见怪。玄宗年纪渐高,恐一旦晏驾,太子即位,决无好处到我,因此心感不安,常怀异想。禄山平日所畏忌的,只有一个李林甫,常呼李林甫为十郎,每遇使者从京师来,必问李十郎有何话说;若闻有称奖他的言语,便大欢喜;若说李丞相寄语安节度,好自检点,即便攒眉嗟叹,坐卧不安。李林甫也时常有书信问候他,书中多能揣知其情,道着他的心事,却又预为布置,安放于此,受其笼络,不敢妄有作为。那知林甫自妻亡之后,自己也患病起来了。适当辅璆琳回京时,林甫已卧床上不能起来,病中忽闻罗公远未死,这个吃惊非同小可,自说道:“我曾劾奏他的,不意他果是一个神仙,杀而不死,今倘来修怨,不比凡人可以防备,却如何解救?”自此日夕惊惶恐惧,病势愈重,不几日间呜呼死了。正是:

    天子殿前去奸相,阎王台下到杀囚。

    可恨那李林甫自居相位,惟有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绝言路,掩蔽耳目,以成其奸;妒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诛逐贤臣,以张其威。自东宫以下,畏之侧目。为相一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玄宗到底不知其奸恶,闻其身死,甚为叹悼。太子在东宫,闻林甫已死,叹道:“吾今日卧始贴席矣!”杨国忠本极恨李林甫,只因他甚得君宠,难与争权,积恨已久,今乘其死,复要寻事泄忿,乃劾奏林甫生前多蓄死士于私第,托言出入防卫,其实阴谋不轨;又道他屡次谋陷东宫,动摇国本,其心叵测,又讽朝臣交章追劾他许多罪款。杨妃因怪他挟制安禄山,也于玄宗面前说他多少奸恶之处。玄宗此时,方才省悟,下诏暴其恶逆之状,颁贴天下,追削官爵,剖其棺,籍其家产;其子侍郎李岫,亦即革职,永不复用。果然应了罗公远所言这身后之祸。正是:

    生作权奸种祸殃,那知死后受摧戕。

    非因为国持公论,各快私心借宪章。

    李林甫死后,杨国忠兼左右相,独掌朝权,擅作威福,内外文武各官,莫不震畏;惟有安禄山不肯相下,他只因李林甫狡猾胜于己,故心怀畏忌;那杨国忠是平日所相狎,一向藐视他的,今虽专权用事,禄山全不在意,四处藩镇,都遣人赍礼往贺,独禄山不贺。杨国忠大怒,密奏玄宗道:“安禄山本系番人,今雄据三大镇,殊非所宜,当有以防之。”玄宗不以为然,国忠乃厚结陇右节度使哥舒翰,要与他并力排挤安禄山。时陇右富庶甲天下,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一万二千余里,闾阎相望,桑麻遍野。国忠奏言,此皆节度使哥舒翰抚循调度之功,宜加优擢诏。诏以哥舒翰兼河西节度使,抚制两镇。禄山闻知,明知得是国忠藉为党援,愈加不乐,常于醉后,对人前将国忠谩骂;国忠微闻其语,一发恼恨,又密奏玄宗,说:“安禄山向同李林甫狼狈为奸,今林甫死后,罪状昭著,安禄山心不自安,目前必有异谋。陛下若不肯信,诏遣使往召入觐,彼且必不奉诏,便可察其心矣。”

    玄宗唯唯而起,退入宫中,沉吟不决。杨妃问:“陛下有何事情,萦于心中?”玄宗道:“汝兄国忠,屡奏安禄山必反,我未之深信;今劝朕遣使往召入觐,若他不来,其意可知,使当问罪。我意此儿受我厚恩,未必相负于我,故心中筹画未定。”杨妃着惊道:“吾兄何遽意禄山必反耶?彼既如此怀疑,陛下当如其所奏,遣一内侍往召安禄山;若禄山肯来,妾兄同陛下便可释疑矣。”玄宗依其言,即作手敕,遣辅璆琳赍赴范阳召安禄山入朝见驾。辅璆琳领了敕命,正将起行,杨妃私以金帛赐之,付手书一封密致安禄山,教他闻召即来,凡事有我在此,从中周旋,包管他有益无损,切勿迟回观望,致启天子之疑。璆琳一一领命,星夜不息,来至范阳;禄山拜迎敕谕。辅璆琳当堂宣读道:

    皇帝手敕东平郡王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安禄山;卿昔事朕左右,欢叙如家人,乃者远镇外藩,遂尔暌隔。朕甚念卿,意卿亦必念朕,顾卿即相念,非征召何缘入见?兹于敕到,即可赴阙,暂来即反,无以跋涉为劳,朕亦欲面询边庭事也。见谕速赴来京毋怠。

    安禄山接过手敕,设宴款待天使,问道:“天子召我何意?”璆琳道:“天子不过相念之深耳!”禄山沉吟道:“杨相有所言否?”璆琳道:“相召是天子意,非宰相意也。”禄山笑道:“天子意即宰相意也。”璆琳屏退左右,密致杨妃手书并述其所言,禄山方才欢喜,即日起马星驰到京,入朝面圣。玄宗大喜道:“人言汝未必肯来,独朕信汝必至,今果然也。”遂命行家人礼,赐宴于内殿,禄山涕泣道:“臣本番人,蒙陛下宠擢至此,粉身莫报。奈为杨国忠所嫉忌,臣死无日矣!”玄宗抚慰说道:“有朕在,汝可无虑也。”是夜留宿内庭。

    次日,入见杨妃,赐宴宫中,深情畅叙。禄山道:“儿非不恋,但势不可久留,明日便须辞行。”杨妃道:“吾亦不敢留你,明日辞朝后速走勿迟。”禄山点头会意。次日奏称边政重任,不敢旷职,告辞回镇。玄宗准奏,亲解御衣赐之,禄山涕泣拜受,即日辞朝谢恩。随行之时,走马至杨国忠府第,匆匆一见,即刻飞星出京,昼夜兼行,不日到镇。他恐国忠请奏留之,故此急急回任。自此玄宗愈加亲信,人有首告禄山欲反者,玄宗命将此人缚送范阳,听其究治,由是人无敢言者。禄山自此益无忌惮,因想:“三镇之中,守把各险要处的将士,都是汉人;倘他日若有举动,必不为我所用,不如以番将代之为妙。”遂上疏奏称,边庭险要之处,非武健过人者,不能守御;汉将柔弱,不若番将骁勇,请以番将三十一人,代守边汉将。疏上,同平章事韦见素进言说道:“禄山久有异志,今上此疏,反状明矣,其所请必不可许。”玄宗不悦,说道:“向者边政俱用文臣,渐至武备废弛;今改用番人为节度,边庭壁垒一新,即此看来,安见番人不可以代汉将?禄山为国家计,欲慎固封守,故有此请,卿等何得动言其反?”遂不听韦见素之言,即就批旨:依卿所请奏,三镇各险要处,都用番将戍守;其旧戍汉将,调内地别用。自此番人据险,禄山愈得其势,边事不可问矣。正是:

    番人使为汉地守,汉地将为番人有。

    君王偏独信奸谋,枉却朝臣言苦口。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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