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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点儿走!”赵红兵向门外一指,懒得看他们。赵红兵今天心情实在糟糕,不想与这群毛孩子过多纠缠。这么多年,赵红兵还真没见过这样赤裸裸地找碴儿的人呢。以前的混子打架无论如何也有个借口,多少都有点儿仇怨。他才入狱四年,外面的孩子就已经开始在毫无仇隙的前提下找碴儿打架了。
“走?行啊,你让他把我们那钱拿回来,今天的饭算你请我。”袁老三说。他们今天就是来找赵红兵的碴儿的,不重挫赵红兵一次他们不罢休。“那不可能。”小北京斩钉截铁地说。事后赵红兵说,其实按他的意思是把刚才那1500块钱还给这群孩子,让他们快点儿走算了,看着就心烦。“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袁老三他们说着就站了起来,每个人都从那个沾满了酱油和蒜末的盆子里拿起了一把菜刀。
“你们要干吗?”赵红兵双手插在袖管里,面无表情地说。
“干吗?干你!”袁老三拿起菜刀就冲了上来。
这几把破菜刀能吓唬住谁?
没等赵红兵动手,小北京已经抓住了袁老三持刀的手腕,脚下一绊,手一扭,“嘎巴”一声轻响,袁老三的胳膊被扭脱臼了。
另外一个戴眼镜的也冲了上来,没头没脑地朝小北京砍了下去。小北京又是一抓一绊一扭,把“眼镜”的胳膊也给扭脱臼了。
几乎在“眼镜”上来的同时,菜刀队的第三个人冲了上来,颤抖的手抡着菜刀朝小北京砍了下去。赵红兵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孩子砍人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小北京抓起“眼镜”的胳膊一挡,随后顺势一脚把他踹飞出去两三米。
胳膊脱臼的两个人痛苦地蹲坐在了地上,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不停地掉。另外三个人看到小北京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三个,自知不敌,居然抛下同伴转身就跑!
这时潘大庆也冲了上来,抄起擀面杖朝蹲坐在地上的袁老三和“眼镜”连续猛击。潘大庆也就是打了三五下,眼镜居然求饶了:“大哥,别打了!大哥,别打了!”“大庆,别打了。”一直没动手的赵红兵喊停了,他觉得和这些小孩子打的确没什么意思。
“你们走吧!”赵红兵说完转身就随便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哎,哥儿几个,有空过来吃饭啊!”小北京说。
事后,二狗曾经听到过赵红兵和李四的一段对话。“现在的混子怎么这么不经打,小潘打了他两下就求饶了,那个戴眼镜的走的时候还居然哭了。”赵红兵说。“红兵,你看看现在是什么社会。现在已经不是谁狠谁猛就能‘戳’得出去的时代了,现在的混子都是谁家有钱有势谁‘戳’得出去。”李四说。“四儿,当年和咱们打架的那些,土豆、老五、二虎、路伟什么的,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谁打架服软了?就算是黄老邪,被我和小申打成那样也没说过一句软话啊。”
“那些小混子都以为出名很容易,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学人家打架,其实就是给家里糟践钱呗。”
“他们想成名总得是那块料儿啊。”
“现在满大街的小混子都想能像你一样成为江湖大哥。如果说前些年,每十个人中有一个混子,那么现在十个人中就有四五个是混子,什么样儿的都敢出来混了。现在的混子和咱们那时候的想法不一样,咱们小时候最大的理想都是当兵,有当兵的机会连大学不上都可以,甚至那时候咱们最大理想就是荣立军功后壮烈牺牲。咱们打架从没为过钱,全是为了斗气。你看看现在那些混子,成天就想打架出名,欺软怕硬,打完人还要再敲诈勒索人家。我开游戏厅,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开始的时候捣乱的也不少,王宇王亮他们小哥俩儿带着几个兄弟和那些混子动过几次手,你看现在还有谁敢去我那捣乱?”李四说。
“王宇王亮他们哥儿俩真是不错的小兄弟,耿直,仗义。但是我看你那游戏厅里基本全是扑克机了,都不值钱了。我要是还继续开台球室,现在都该饿死了。我饿死倒没什么,我老婆,我上次去你游戏厅看见有人一夜就输上万,人家输急了不会……”
“现在钱毛孩子呢?王宇这样的从十八九岁就跟着我吃饭的小兄弟呢?以前我一个月给王宇一百块钱让他帮我看着台球室,现在再给他一百块还行吗?现在一百块在你那饭店两个人吃顿饭都不够。现在我为什么能混得还可以?不就因为我有俩钱儿嘛!”
“嗯……”赵红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红兵这时应该感觉到,他入狱四年,短时间内的确很难和当今社会接轨。他开始时觉得李四和张岳的生意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希望他们早早停手。但是当他听了他们的道理时,他又觉得他们的行为可以理解。
这就是20多年来日新月异的中国,四年的时间在欧洲、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在中国,四年的时间早已经翻天覆地,沧海桑田。这样的变迁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更是精神层面的。
在小北京赶走菜刀队的那天晚上,蒋门神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亚运饭店。
“张岳进去了,勾疯子的小舅子报案了。”
“他们不是拿刀吓唬你们吗?怎么被捅了两刀以后又去报案了?”赵红兵没想到现在的混子打完架还去报案。
“快去拿点儿钱把张岳保出来啊!我现在找不到李洋,只能来找你了。听刑警队的朋友说,张岳现在正在挨打呢!”
“小申,拿钱,走。”
六、刀疤
张岳是被赵红兵和小北京从刑警队抬出来的。
“我要杀了勾疯子和他小舅子!”这是张岳说的第一句话。
“我宁可死也不要再见到严春秋。再见到他,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这是张岳说的第二句话。
打张岳的人是严春秋。1992年严春秋刚转入刑警队,是个疾恶如仇的小警察。按理说,他这样由高校毕业被公安调干进入公安局的基本不会调入刑警队,但是严春秋就是一门心思想当别人都不愿意干的刑警。他托他爸找了不少关系,才进入刑警队。他在学生时代不算是个好学生,更不是个好混子,但是他工作以后绝对是个好刑警。没当过兵也没上过警校的严春秋后来居然练就一副好身手,而且枪法是出名的准。
有人说,严春秋当警察的最大目的就是收拾赵红兵、张岳这个团伙。二狗觉得,这或许是严春秋的初衷,严春秋也的确一直这么做。但是呢,严春秋绝不仅仅对张岳和赵红兵下手狠,他对当地的其他混子同样从不留情。
在其后的10年里,栽在严春秋手里的暴徒不计其数。10年后,在严春秋的追悼会上,市刑警队的所有刑警都落泪了。大家都说:严春秋这一辈子,绝对能对得起他头顶的国徽和胸口的警徽,自己拍拍胸口,谁敢说自己比严春秋还耿直?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理由很简单,是勾疯子的兄弟先掏出的刀,勾疯子的小舅子也的确欠债,而且勾疯子的小舅子是被富贵捅的,张岳根本没动手。20世纪90年代初当地持械斗殴案件极多,赵红兵他们象征性地交了点儿罚金也就过去了。
张岳,在病床上躺了足足100天。这100天,江湖显得十分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1993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寒冬的最后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