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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初的流氓,由于刚刚在1983年被全国集中严打了一把,已经基本打光。新生代的流氓,大多是以大工厂的宿舍区、家属院的子弟构成的团伙,严格地说,他们只是小混混,战斗力并不怎么强。直到赵红兵他们横空出世,才改变了这个现状。
一、赵红兵和他的战友们
1985年临近春节的某天,孔二狗终于结束长达3年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生活,被一辆212小吉普接回了城里。
孔二狗人生第一次记事儿,好像就始自那天。多年以后才知道,由于以前二狗爸爸单位分的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不适合幼儿成长,所以,二狗在断奶后,就被送到乡下的奶奶家生活。直到1985年底,二狗爸爸的单位科级以上职工分了新房子,每家都是带院子的二层独楼,一共分了七家,由于二狗爸爸刚当上科长,正好分到一套,就把二狗接了回来。正是这里的邻居,让二狗见到了许多像二狗这样本本分分的人可能一辈子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腥风血雨。
二狗回城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赵爷爷。那天进了城再七拐八拐之后,车终于停到一排小二楼前。二狗爸爸打开第一道门进了院子,兴冲冲地去开第二道门也就是房间的门,却好久都打不开,急得满头是汗。
由于天气太冷再加上想奶奶,孔二狗这时大哭了起来。他刚干号没几声,就听隔壁院子里一句声如洪钟的吼:“小孔!怎么啦?”二狗从来没听过如此中气十足的吼声,直到二十多年后,他依然认为这是他人生中所听见的最爷们儿的一嗓子。二狗顿时就被吓得不敢哭了。这时,二狗爸爸说:“赵局长,我家门锁坏了。”
隔壁院子里又发话了:“哈哈哈!我来看看!”连笑都笑得这么中气十足。
门响了,进来一个穿深蓝色毛料中山装的五十几岁的老人。这老人的腰板就像枪杆一样笔直,长着一张坚毅的脸,脸上没什么皱纹,两侧的脸颊上却有两道极深的竖纹,目光炯炯,十分精神,眼睛上面是两道又黑又重的英雄眉。老人进来后没跟二狗爸爸说话,直奔二狗而去,掐住二狗的腮帮子又吼了一句:“让你哭!哭巴精!”他脸上没一丝笑意,这六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二狗顿时被这个威严的老人吓得呆住了,再也不敢哭了。
(题外话:二狗虽然成年以后老老实实、小心本分,但小时候可不是善茬,其顽皮的主要表现形式是能号。两三年后的某个周末,他在妈妈办公室里和一群小朋友一起看电视,由于妈妈的同事换了一个台,把《黑猫警长》调没了,二狗连号了四声“我——要——看——黑——猫——警——长”——据江湖传言,当时一栋楼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这几声怒吼,几乎所有人的心都为之惊悸。而后多年,当天和二狗同时看《黑猫警长》的小朋友在恐吓其父母时,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小心我像二狗那样号!”二狗当时之所以没号第五声,是因为他妈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赵爷爷来了。”二狗当时就吓得呆住了,老实了。)
那个老人接过二狗爸爸手中的钥匙,拧了几下也没拧开,老人拧着眉头没说话,转身走了。5分钟后老人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支铅笔、一把小刀和一张纸。只见他拿起小刀开始削铅笔的铅芯,不一会儿铅芯的粉末就在纸上堆成一小堆了;他拿起纸,包着铅芯的粉末开始往锁孔里慢慢倒,倒了一些以后又拿起钥匙,轻轻一转。嘿!锁还真开了!
“哈哈哈!开了!这就是润滑剂!”老人爽朗地大笑着说。
“赵局长,进来坐坐,呵呵。”二狗爸爸说。
“好!”老人爽朗地答应了。
老人进了二狗家,二狗妈妈去烧水,二狗跑来跑去。在这个新家里,二狗感到十分新鲜,楼上楼下跑了好几圈。这天,他第一次见到了楼房,第一次看到了电灯,第一次……
“听说红兵复员回来啦?”二狗爸爸问。
“哈哈,是啊。”老人说。
“听说红兵在战斗中立了个人三等功?”二狗爸爸又问。“哈哈哈哈,是啊,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老人又大笑着说。
“好几年没见过红兵了,春节休息时可得好好聊聊。”二狗爸爸说。
“不耽误你们了,我走了。”说完老人转头就走了,行动如风。二狗爸爸居然也没挽留。
在开门时,老人又说了句:“小孔,你家也就三口人,现在咱们又是邻居了,今年春节就在我家过吧!”这句话既像是邀请,又像是命令。
二狗爸爸也没客气:“好!就这样定了。”
在这简短的对话中二狗发现,这个老头爱爽朗地大笑,说话斩钉截铁,废话不多,还有点爱讲粗话,威风得很。一直到他去世,他都是二狗最敬畏的人。
二狗后来才知道,这个老人姓赵,是市里的组织部部长,年底刚刚调动工作,春节以后去新单位。在这之前他是二狗爸爸单位的局长,而二狗爸爸就是他的秘书。单位里有很多“文革”前的大学生,而赵局长最器重二狗的爸爸,两人既是同事又情同父子。二狗爸爸从毕业到现在,一直追随着他。
而他们所说的红兵是赵局长的二儿子,他作为一名侦察兵刚刚从老山前线回来。红兵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由于家教颇严,兄弟几个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市民。而他们的妈妈则由于成分不好死于“文革”之中,赵局长丧妻之后没有再娶,有什么事儿就去妻子的遗像前说说,老两口感情极深。赵红兵已经成年的哥哥姐姐都在市里安家落户,所以,这座小二楼只住着赵红兵和赵局长两个人。
二狗在第二天早上就看见了赵红兵。一大早,他戴着大棉手套,头上戴着棉军帽在扫雪。都说是各扫门前雪,而赵红兵却一早上就把一排七栋的门前雪全扫完了,就剩自家门口的雪没扫。扫得那叫一个干净,就连扫出的雪堆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几个雪堆的距离也几乎相同。他看见二狗爸爸骑着自行车带二狗出来,愣了一下就扔下大扫把,大喊了一声:“孔哥!”接着冲到二狗爸爸面前就是一个熊抱,把二狗爸爸的自行车差点没撞倒。
然后他摘下一只手套,掐了二狗的脸一把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二狗也扯着嗓门说。
“哈哈,好听。”赵红兵说。
这时二狗仔细地端详了赵红兵:大眼睛,高鼻梁,有着和他爸爸一样的英雄眉,和他爸爸长得很像,但比他爸爸帅许多,他爸爸是国字脸,而赵红兵的脸则较为瘦削。这样介绍还是太抽象,其实他长得比较像黄晓明——如果说黄晓明长得可以打95分的话,那他可以打96分,因为他比黄晓明的眉宇间多了一股英气。那种英气,仿佛只有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年轻人才有。
小孩子总是对长得顺眼的人喜欢一些,二狗觉得,以后跟着这个叔叔玩肯定不错。
“红兵,你壮了。”二狗爸爸说。
“孔哥,你胖了。”赵红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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