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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洗鼻子,水很冰,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眼眶都凹陷下去一块。
最后一次了,尚楚咬着牙对自己说,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次钱花完了就不再看了,他做的够多了,真的够了,尚利军要死就死吧。
尚楚瘦了不少,整个人好像就剩下一把骨头,中午吃饭也没食欲,吃不下多少,得要白艾泽盯着他才愿意多吃几口。
他在学校的时候,白艾泽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周三下午尚楚去上选修课,下课后发现白艾泽在窗外等他,尚楚强打着精神调侃道:“白sir,我又不是什么一级通缉犯,你成天跟着我也没赏钱领啊!”
刚才尚楚在里头打瞌睡,白艾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没说什么,揉了把尚楚的头发:“张奶奶还没回来呢?”
“什么张奶奶?”尚楚问,愣了几秒总算反应过来,赶紧打哈哈掩饰过去,“没呢,这老太太估计在农村玩儿嗨了,还得要好几天才回来接孙子。”
“要不别带了,”白艾泽状似不经意地说,“或者我租个房子,我和你一起带。”
“别别别,”尚楚赶紧摆手,“我能搞不定一个小屁孩吗?我和他相处的挺快乐挺好的,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啊!”
白艾泽静静地看着他,两秒之后说:“行,想吃什么?师大旁边开了一家酸辣粉,宋尧说很不错,想去吗?”
“哈?”尚楚震惊地张大嘴,“你不说酸辣粉是垃圾食品不让吃吗?”
“偶尔可以垃圾一次。”白艾泽说。
“成啊!那去呗!”尚楚拽着他就跑,“我多放辣椒你不许叨叨啊!”
“好,放多少都可以。”
新开的酸辣粉叫流泪酸辣粉,意思是好吃到你哭。
两碗粉卖相好到不行,小米椒红彤彤,小白菜绿油油,配上花生碎和酸豆角,香喷喷热乎乎的,尚楚以往最爱这些东西,今天却没什么食欲,闻见辣味反而额角一跳,像被针扎了一道似的刺痛。
他浮夸地深吸了一口气,操起筷子:“操!看着我都要哭了!”
白艾泽又给他加了一个鸡腿一个翅根一个卤蛋,额外要了一份清炒秋葵:“多吃点,最近瘦了。”
“瘦了吗?”尚楚掐了把腰,“还成啊,我最近偷着练肌肉,看着可能细了点,都转成腱子肉了。”
“这么勤奋?”白艾泽挑眉,“是想赶上我?”
尚楚“切”了一声:“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碗粉尚楚最后也没吃多少,他强撑着想在白艾泽面前多吃点,吃了半碗就感觉胃里难受,喉咙里像堵着个什么东西似的,吞咽不下去。
“饱了吗?”白艾泽问。
“没啊,”尚楚啃了口鸡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阿楚,”白艾泽放下筷子,看着他说,“吃不下就不吃了。”
尚楚怔了怔,很快又笑起来:“那成,走吧。”
两人往学校走,经过一个小花坛,白艾泽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啊,”尚楚踢开一个小石头,“上课下课带小孩呗。你那个比赛准备怎么样了?”
“还好。”白艾泽回答。
接着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白艾泽牵着尚楚的手,围着小花坛一圈圈地走。
他有很多次想要找尚楚谈一谈,他要知道他的omega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替他担着扛着,想要他好好地躲在自己背后,安安稳稳的。但白艾泽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也是第一次谈恋爱,面对恋人的刻意隐瞒,他也会气愤、会烦躁,他也会有自己的消极情绪,但更多的是慌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尚楚的饮食习惯不好,他可以无时无刻地监督着;尚楚的生活习惯不好,他愿意耐心地陪着、手把手地纠正;尚楚有那么多坏毛病,他每个都喜欢、都接纳、都包容。但尚楚有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现在只能等,如果尚楚不愿意告诉他,他就等,不要给阿楚任何压力,他应该再多一些耐心,再等一等。
-
尚利军在病房里等到了一个来探病的小孩,说自己是尚楚和白艾泽的好朋友。尚利军没想到儿子的同学会来看他,一时间又开心又激动,去厕所捧了把清水抹了几下头发,在病号服外头罩了件外套,得要体体面面的,不然儿子多没面子。
晚上,尚楚去到医院,尚利军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尚楚给他打了饭,他吃了几口,突然问:“你那个......”
“什么?”尚楚见他欲言又止,问道。
“就你和你那个朋友,”尚利军舔了舔嘴唇,“还谈没谈着?”
尚楚见他问起白艾泽,以为他又想找白艾泽要钱,于是眉心紧蹙,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尚利军说,“你、你见没见过他家人?”
尚楚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尚利军,冷冷道:“别再提他。”
尚利军见他这个反应,不禁心头一沉——
看来下午那个叫小秦的孩子说的没错,白艾泽父母看不上他们这种家庭,不愿意尚楚和白艾泽在一起。
尚利军浑身都疼,吃了几口饭就呕,蜷缩着躺在床上,闭着眼想都是我拖累了儿子,都是我这个废物害的。
-
第二天,上次考试的成绩正式发布,尚楚超出第二名十八分,稳居第一名。
白艾泽由于缺考一门,总分排在第十七位,创下他个人史上最低。
宋尧和戚昭看到排名很开心,意味着尚楚总算不用被开除了,尚楚说是啊,还能继续读书,挺好的。
首警有个传统,排名除了在网上发布,还会弄个大红榜贴出来,挺有仪式感的。宋尧拉着尚楚去看,有几个人见了尚楚就恭喜他,说他运气好,恰好碰上白艾泽少考一门儿,不然第一名恐怕还是有难度。
宋尧被气个半死,要不是尚楚拦着,当场就要冲过去和他们打一架。
“操!什么人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呗!”
“没,”尚楚平静地说,“他们说的也没错。”
“操啊!你瞎说什么呢!”宋尧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这他妈是尚楚说的话吗?你不一直觉着自己天下第一牛|逼吗?”
尚楚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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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上大课,白艾泽手机突然震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尚楚小声问:“谁啊?”
白艾泽没有瞒他:“秦思年。”
尚楚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白艾泽往他鼻头敲了一下。
紧接着手机又震了,这回是条短信,白艾泽打开扫了一眼,突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尚楚问。
“我出去一趟,”白艾泽说,“你好好上课,晚上多吃点,拍照给我看。”
尚楚见他神色凝重,于是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白艾泽连包都没拿就走了。
他离开不到五分钟,尚楚也收到了医院来的电话,他到走廊上接了,那头传来吵嚷声,护士说你爸偷喝了一瓶白酒,现在正在闹事,赶紧来!
尚楚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说你们看着办,我这边走不开。
“他在vip病房闹!砸了好几台仪器!”护士听声音都要哭了,“你知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起码六位数!”
尚楚手腕一抖。
-
他打车赶到医院,等电梯的地方人挤人,他从楼梯间跑到七楼肝胆科,跑出了一脑门的汗,护士叫他赶快去十三层,这事闹大了不得了!
他跟着上到了十三层,这边是vip区域,比起楼下住院部要清净得多,他刚出电梯就听见尚利军的吼声,说什么:“操|你们妈的!我儿子......怎么就不、不好了!”
“也不知道你爸想干嘛!”护士急吼吼的,“都得了这个病还喝酒,不要命了啊!”
尚楚已经麻木了,他只关心那些被砸坏的仪器怎么样了,至于尚利军,这二十来年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真的麻木了。
他沿着走廊往里走,在墙边看见了一个白酒瓶,最角落那间病房门口围着一大群人,警卫都出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进去抓人。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叔叔您先冷静一下,”白艾泽说,“没事,你们先撤了,这里我负责。”
尚楚脚步一顿,太阳穴像被人敲进了一根钉子,撕裂般的疼。
-
乔汝南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秦思年在一边陪着安抚她。
病房里乱七八糟,液晶电视也砸了,尚利军没有穿病号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身蹩脚的西装,浑身散发着恶臭,一滩烂泥似的醉倒在墙角,双眼猩红,吊着眼皮,面容狰狞的像是来索命的恶鬼:“我儿、儿子以后是警察!有大出息!操|你们懂个屁——嗝!”
他一个酒嗝打完,吐出一滩又黄又红的东西。
“叔叔我扶你起来。”白艾泽蹲在他身边。
“艾泽!”乔汝南厉声喊道,“离这个疯子远点!”
“阿姨您别生气......”秦思年轻拍她的背,“别生气。”
“报警!”乔汝南尖声说,“你们医院就是这么看护vip的?这种疯子都能随便进来?报警!立刻!”
“不用报警,”白艾泽打断,“我认识他,我来解决。”
“白艾泽!”乔汝南气极,胸口剧烈起伏,“这种人你是怎么扯上干系的!”
白艾泽架起尚利军的手臂:“我扶你起来......”
“我来吧。”尚楚说。
白艾泽闻声背脊一僵,回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尚楚,皱眉道:“阿楚?”
尚楚面色平静:“我来,你让一下,挺脏的。”
“你怎么来了?”白艾泽把他挡在身后。
尚楚推开他,对乔汝南笑笑:“对不起啊乔阿姨,我爸他喝多了,吓着你了。”
乔汝南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臭水沟里的蟑螂。
尚利军看到他来了,撑着他的肩膀,踉跄着站了起来,对尚楚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别怕哈,我和他们说你很厉害,没、没人看不起你,真的,真的......”
“嗯,”尚楚点头说,“行,知道了,回吧。”
尚利军哆哆嗦嗦地站直了,捋了捋西装袖子,对一众人说:“这就我儿子,以后他要当警察,操|你们妈!你们要敢搞我儿子,我死了变成鬼,也要来掐死你们!操|你们大爷!敢搞、搞我儿子......”
“回吧。”尚楚眼眶发涩,加重了声音说。
“我帮你。”白艾泽扶着尚利军的另一边胳膊。
“不用!”尚楚喊道,很快他做了个深呼吸,放缓了语气,让自己看着体面一点,笑着说,“你留下来照顾阿姨,我能行。哦对了,要赔多少钱麻烦你们算好了直接告诉我,辛苦了哈。”
“我不走!”尚利军甩开尚楚,“你们给我说、说清楚,我儿子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儿子......嗝!”
乔汝南多看他一眼都嫌脏,在秦思年的搀扶下站到了窗边。
尚楚垂下眼睫,指尖忍不住颤抖。
尚利军又呕出一滩东西,然后双腿一颤,尿了。
腥臊味在病房里散开,秦思年捂着嘴,反胃地干呕起来。
他不合时宜的失禁让尚楚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裂了,他身体里烧起来一团火:“我说走!听不听得见!”
尚利军红着眼睛,似乎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发火。
尚楚像是崩溃了,哑着嗓子吼道:“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的干净点!”
“尚楚!”白艾泽神色一凝,“冷静点。”
尚利军嘴唇一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正坐在了那滩呕吐物和尿液上。
“冷静?我不够冷静吗?!”
尚楚感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鄙夷、嫌恶、恶心的视线投射在他背上,他知道别人怎么说他的,说他是个破坏规则的omega,说他有个酒鬼老爹,说他赖着白艾泽,说他配不上白艾泽,说他就是一条臭虫一只臭老鼠,说他就该活在又脏又黑的下水沟里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更不该出现在这些有钱人面前!
他一直苦苦支撑的那道墙终于轰然倒塌,他一脚把地上那台液晶电视踩烂,又把倒在地上的呼吸机踹散架:“我他妈还要怎么冷静!”
乔汝南吓得浑身一抖,门外几个小护士尖叫起来,警卫冲上来要制住尚楚,白艾泽厉声对他们喊道:“出去!”
他拦腰抱住崩溃的尚楚,把他按在墙上,看着他的眼睛说:“阿楚,你听我说,别怕,冷静一下,好吗?”
“怎么冷静?”尚楚一把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冲他吼,“你爸当这么多人的面尿了你也能冷静?!”
他的嗓子像被撕裂了一样沙哑,喘着粗气瞪着白艾泽,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眼神又凶残又无助:“你离我远点,你他妈离我远点!”
乔汝南也喊白艾泽躲远点,喊警卫把尚楚抓走,但他还是一步步地靠近尚楚,像安抚受了刺激的猫咪,低声说:“别怕,阿楚,别害怕......”
尚楚靠着墙闭上眼,接着用手掌捂住脸,指缝里渗出一些晶莹的液体。
白艾泽揽过他的后脑,尚楚靠在他的肩膀。
“分吧。”
接着,他听见尚楚用破碎的、颤抖的声音说:
“小白,咱们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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