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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料到这趟柏林之行竟延长至一个半月。而她要么在柏林大学内紧张地实习,要么在夏里特医院中养病,若非这突然而至、被克里斯蒂娜颇为抱怨的滞留,也只能匆匆错过这古都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它们了。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转瞬间,她脑海中相继浮现这些惋怆苍凉的诗词,随即想起之前那些归国匆促的同胞,一时羡慕甚至有些妒忌他们——好歹都是家世清白,足以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她呢?看似生活无忧无虑,实则从今往后直至回到未来这漫长期间,浑身上下贴满了本该属于林静如的“汉奸的女儿”、“日本鬼子的傀儡”、“林正道”等可耻标签,无法接受却挥之不去。
待有一天,当真正的林静如出现在她面前,与她对质身份时,她是该困惑那与她模样酷似而背景迥异、性格不明的对方?还是历数且痛斥其父的发指罪恶?或是有终于彻底放下这沉重担子的轻松释然?
她黯然地驻足垂眸,许平君、克里斯蒂娜的帮助使她并不孤独,可总觉得冥冥之中,她仿佛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不由分说地拖拽着,跌跌撞撞地走入这阴晴不定的天地,走向明暗莫辨、四郊多垒的前方。
这便是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神秘飘忽的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提醒或告诉些什么。那么爸爸、妈妈,如果你们黄泉有知,可否指引女儿该怎么继续走下去,不致迷失方向……
忽而身旁似有一声轻微响动,戛然终止了寻思。
“谁!?”她不由分说地猛喝一声,机敏地抬眸四望,只见幽静的石板路两侧,如列兵整齐排列的树木正随风萧萧,枯黄落叶起伏回旋,拂过圣尼古拉教堂的碧青尖顶与红白瓦墙,不断掠过错落有致的曲尺形般白墙红顶建筑的间隙,飞往隐约可见的红色市政厅、双塔结构的奥伯鲍姆桥,直至目不可及的远方。
仰望圣尼古拉教堂前的圣乔治和龙纪念雕像,她错愕地倒吸口凉气——这一路漫无目的地前行,竟是往东越过了宫廷广场与施普雷河,徘徊于尼古拉老城深处。她转而想起柏林大学学生曾介绍柏林工业大学附近某小巷内,有间奥地利人的书店藏书丰富,忙匆匆走出了古城区,唤了辆马车沿着斯潘道大街驰向六月十七日大街。
片刻后,坐落于尼古拉老城西南角的埃夫拉伊姆宫前,一辆黑得锃亮的甲壳虫轿车再度发动油门,其中身着左领章镶有两颗将星的男子喜孜孜地收起相机,朝正握住方向盘的队友道:“虽然我们没找到上次深夜火灾的肇事者,但拍到美女也是不枉此行啊!”
“美女?你是说那个刚差点发现我们的亚洲女人?你那是什么审美啊?她那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也配称‘美’?啧啧,特别是她那像火柴棍般纤细的脖子,老子只需一只手就能扳断!”坐在驾驶座的男子说着不屑地撇撇嘴,顺便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