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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好与他视线相汇。
宋屹安心里一晃,有什么感情迸发似的呼之欲出。结果,小姑娘却说:“路上滑,当心点。”
宋屹安失笑,润眸溢出缱绻,“好,你快回屋,别冻着。”
“嗯。”
“我看着你回去,快去。”
哪有让客人目送主人回屋的,掌珠摇摇头,“我送送你吧。”
可算听到一句软话,宋屹安欣然接受,“那我们走走。”
掌珠低头迈开步子,宋屹安牵着马匹跟在一旁。
小姑娘不走压出车辙的雪地,专往积雪上踩,是在刻意拉开距离吗?
宋屹安心头涩然,像是没有察觉,与她闲话家常,但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萧砚夕。
再有二十二天,萧砚夕就要登基为帝了,可掌珠宁愿独守一隅,也不愿去瞻仰光芒万丈的男人。
不知是否出自私心,宋屹安也不想她与太子再有交集。
行了百十步,掌珠停下来,搅了搅手指头,“时辰不早了,大哥快回去吧。”
宋屹安温笑,到底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很快收回,“好。”
他跨上马,深深凝视她一眼,驱马离去。
掌珠肩头挂着褡裢,目送一人一马消失,才低头从褡裢里拿出一个的糖人。糖人穿着藕荷色夹袄,鬓上插着一枚点翠步摇,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是他做的?
掌珠浅浅叹气,背着褡裢回到卧房。春兰从褡裢中将吃食和玩件一样样取出,感慨道:“大公子家世好、相貌好、品学好,就是晚了太子一步。”
身侧的刘婶用手肘杵她,“胡说什么呢?”
春兰平日里嘴巴严,从不嚼主子舌根,可宋屹安是她雇主的儿子,样样优异,让她觉得可惜。
她小声对刘婶道:“其实,只要太子不再来纠缠小姐,小姐转投大公子怀抱,有何不可啊?”
刘婶也觉得宋屹安不错,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关键是,后院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
可能不能成,全看小姐答不答应,她们再觉得合适,也无用。
*
掌珠洗漱后,躺在床上,梦见了自己与小崽崽在翊坤宫度过的第一个腊八节。
那时小崽崽才几个月大,盯着碗里的腊八粥,非要尝一尝。
掌珠吹凉一勺浮在粥上的汤水,递到他嘴边,他抿住勺子不松口。
掌珠被逗笑,“宝宝松开,勺子不能吃。”
小崽崽张大嘴,勺子是出来了,汤水也流出来了。
掌珠压下嘴角,“淘气。”
小崽崽咯咯笑,发出“嗯嗯”的声音,示意自己还要吃。
掌珠为他擦掉嘴边的汤,又舀起一勺,耐心道:“这次不许含勺子了。”
小崽崽咧嘴,很用力的“嗯”了一声。
掌珠吹凉汤水,递到他嘴边,结果不出所料,他又含住了勺子不松口。
小家伙人不大,坏主意特别多。掌珠努努鼻子,用额头顶他额头。
小崽崽觉得含勺子没意思,松开嘴,舔了一下嘴,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瞠,被汤水甜到了。
他兴奋地伸手去碰碗里的粥,掌珠赶紧抱起他,在屋里踱步。
小崽崽掐住母亲双颊,看着母亲的樱桃小嘴被自己扯大,嘿嘿傻乐。
掌珠看着自己的憨宝宝,既希望他快点长大,能保护自己,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长大,由自己来保护。
小崽崽突然发出“唔唔”的声音,掌珠知道,他是在喊父皇。
“你父皇今晚不来看咱们了。”
小崽崽好像听懂了,又“唔唔”两声,好像很着急。
她抱着崽崽,走出屋子,望着养心殿的方向,指给他看,“父皇没有不要宝宝,父皇在忙,明儿再来看宝宝。”
小崽崽像泄气的球,趴在母亲肩头。连小小的人儿都能感受出,父皇不常过来。
掌珠从梦里醒来,心里还在替崽崽感到难过。她翻身面朝外,目光空洞,朦胧月光爬上眼尾,映亮了眼尾的晶莹。
翌日一早,一抹人影徘徊在小舍外。春兰与刘婶对视一眼,跑进卧房,“小姐,奴婢好像看见季六小姐了。”
掌珠放下算盘,提裙跑出院子,左右张望,果然捕捉到一抹鬼祟身影,“季小六。”
躲在草垛后面的季知意站起身,摆手打招呼,“掌珠啊!”
掌珠走过去,拉住她衣袖往院子里带,“你怎么过来了?”
看来,父亲真的没打算瞒住她的行踪。
季知意一把抱住掌珠,“好姐妹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掌珠扭头,看出她眼底的狡黠,掐掐她鼻尖,“你是不是惹祸了,来我这里躲避?”
季知意避而不答,捧起掌珠的脸,仔细打量,“我们珠珠消瘦了,是不是想我想的?”
“别打岔。”掌珠扯掉她的狗爪,“说说,怎么了?”
季知意“嗳”一声,垂头丧气道:“我被母亲逼婚了。”
“......”
“就离家出走了。”
“......”
“我来你这里小住几日,你不会撵我走吧?”
掌珠被她一连三句弄得头大,拉她走进屋子,“到底怎么回事?”
季知意看见水壶,为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开始吐苦水。
宋屹安迟迟不相看,也不定亲,薛氏怕耽误次子娶媳妇,便托媒人去往季大学士府邸,替次子定下季知意,季大学士和夫人对宋辰昭很满意,欣然应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只要双方父母达成一致,儿女们也就顺势答应了。可季知意哪里是深闺女子,哪会任凭爹娘操持自己的婚事?当即卷铺盖逃跑。她早已打听到了掌珠的落脚地,很有目的性地投奔而来。
听完她忿忿的陈述,掌珠想起宋辰昭,挺好一世家公子,还是有为之士,没道理拒绝呀。
季知意握住掌珠的手,“珠珠,我爹骂我不识抬举,说宋辰昭看上我,是我的福气,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掌珠抿唇。
季知意苦着小脸,“你真这么觉得?”
掌珠摇头,“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若是不喜欢,再好也无用。”
“对。”季知意掐腰在屋子里来回走,脑补了一出大戏,“宋辰昭冰冷刻板,无趣的很,真要嫁给他,我就不能到处跑了。到时候,他再弄一屋子小妾跟我斗法,我会疯掉。”
“......”
“珠珠,你要收留我啊。”
掌珠稳住情绪激动的小姐妹,“好好好,你愿意留这,我也多个伴儿。”
季知意眼眸一下亮了,搂住她来回转圈。
有了季知意,这安静的小院总算热闹起来。
后半晌,一主一仆路过小舍,打头的主子叫停马匹,桃花眼环顾一圈,“就这?”
随从忙道:“是的,爷。”
两座小舍靠山傍水,周围景色宜人,陈漾慢条斯理道:“环境不错。”
“爷,这里就两户人家,一户住着一对老人,不愿意搬;另一户刚被卖出去。”
陈漾用银票拍拍随从的脸蛋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银票砸,学着点。”
言罢,走向那对老夫妻的院子。稍许,老两口热情地送他走出来。
看来事情谈妥了。
随从佩服的五体投地,“爷,您动之以情后,花了多少银子说服的老两口?”
陈漾笑了,“一百两。”
“......”
一座充其量值二十两的房舍,卖到一百两,搁谁谁都搬!
陈漾用折扇敲敲随从的头,“爷乐意,不行?”
“行。”随从揉揉头,“您为了姑娘,什么不行啊?”
陈漾笑骂一声,转眸之际,瞧见一抹倩影从隔壁屋子里走出来,“明掌珠姑娘?”
听见有人喊自己,掌珠扭头看去,见院子外停了一队人马,“陈掌柜?”
“正是在下。”陈漾慢悠悠走过去,双手撑着栅栏,想起前些日子皇城的传闻,勾唇道:“明姑娘以后就住这儿?”
“嗯。”
“那巧了,咱们日后就是邻居。”
掌珠打量陈漾一眼,对方富得流油,会甘愿住在这里?
看出她的疑惑,陈漾笑道:“不是我住,是我姐姐住。”
“姐姐?”
“嗯,以后还要明姑娘多多照拂。”
那不是该称“家姐”吗?掌珠没太在意,点点头,“是我的荣幸。”
时至傍晚,陈漾厚皮颇厚道:“在下一日未曾进食,能进去讨杯水喝吗?”
掌珠也没拒绝,“陈掌柜请。”
刘婶刚好摆好碗筷,见陌生人进来,目露戒备。一旁的季知意瞪大眼睛,这人不少陈漾吗?
陈漾没想到能在此遇见季知意,微微一笑,“季六小姐也在啊。”
季知意回以假笑,感觉对方茶里茶气的。
三人落座,刘婶和春兰出去招呼陈家的仆人。
陈漾瞧一眼桌上的饭菜,似乎忘了自己只是进来讨杯水的,拿起筷箸,“两位姑娘不介意吧?”
掌珠没说什么,季知意哼道:“陈掌柜不觉得见外就成。”
“在下怎么觉得,季六小姐对在下有敌意?”陈漾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无论在下是否得罪过小姐,今儿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吧。”
“不是仇视,而是羡慕陈掌柜在谈生意上的稳赚不赔。”季知意只是单纯的讨厌奸商,而陈漾是出了名的大奸商。
陈漾笑笑,“在下刚刚还谈亏了一桩买卖。”
“哦?”
“花了一百两买下隔壁的房舍。”
季知意和掌珠对视一眼,一点儿也不信他会花这么多钱。
陈漾眼底晕染开柔情,不等她们提问,便道:“为了姐姐,都值得。”
因为自己曾被萧砚夕安置在外宅,掌珠莫名有种预感,他口中的姐姐并非嫡系,于是问道:“那位姑娘是陈掌柜的朋友?”
“算是。”陈漾直视掌珠双眼,桃花眼含笑,“说起来,姑娘与姐姐有几分相似。”
季知意觉得陈漾是在借故跟掌珠搭讪,扯过掌珠挡在自己身后,“想必那位姑娘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妙人儿,就不知,陈掌柜何时让我们认识一下?”
陈漾眼里弥漫开墨绸,“还需要些时日,等姐姐醒过来吧。”
两人一愣,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入夜,掌珠陪季知意说了会儿话,回到主卧房,无意中瞧见针线篓里的小老虎,看起来呆头呆脑,绣工实在一般,可都是她一针一线绣的。
门外忽然响起马蹄声,以及官兵的喊声。掌珠推开窗子往外看,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阵仗极大,而被簇拥在中间,跨坐纯黑大宛马的男人......
掌珠捂住嘴,默默合上窗。
萧砚夕怎么来此?
这时,春兰推门进来,小声道:“小姐,奴婢刚刚打听到,宋二公子携着鲁王的罪证回京,路上遭遇截杀,太子亲自带兵过来接应,同时在挨家挨户搜查刺客。”
掌珠心一提,“可有找到宋二公子?”
“找到了,人受了轻伤,应该在队伍后面的马车里歇着。”
掌珠点点头,合计着要不要叫醒季知意,可没等她动作,院子外响起官员的声音:“喂,屋里人都出来一下,接受搜查!”
掌珠去往稍间,晃醒季知意,动作麻利地为她穿戴好衣裳。
季知意揉着眼睛,一脸懵地被掌珠带出屋子。
官兵先搜查了隔壁老两口的院子,又来到掌珠这边。
掌珠和季知意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缓缓而来的车驾仪仗。
官员例行问话:“你家几口人?”
春兰答道:“加上护院,一共十人。”
“谁是家主?”
掌珠抬睫,“我是。”
官员伸手,“把地契和手实拿予本官核对。”
掌珠回屋取出,一一拿给官员。
官员一看两个姑娘的名字,登时转头看向车驾方向。
车驾两边,官兵举着火把,点亮了空旷寂寥的郊野。
高头大马上,萧砚夕玉冠束发,身披暗蓝色裘衣,华贵矜冷。
离得不远,他瞧清了小丫头躲闪的目光。
官兵搜查完屋子,来到官员面前,“大人,并未发现刺客。”
照理说,官员该带着官兵离去,可两个姑娘的身份太特别,官员不敢擅作主张,再次扭头看向太子爷。
可太子爷一言不发,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继续逗留。
季知意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握握掌珠冰凉的小手,笑嘻嘻走出院子,来到车驾中间,“殿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萧砚夕斜睨一眼,没搭理她。一旁的张怀喜上前,“六姑娘,宋大人在后面马车里,你不过去看看?”
季知意是关心宋辰昭的伤势,但如今两人的关系处于尴尬中,又听说宋辰昭伤势较轻,所以,并不想过去再添尴尬。
犹豫间,萧砚夕跨下马,迈着尊贵的步伐越过她,径自走进小院,凛然的气场似能冰冻空气,令人呼吸不畅。
掌珠低着头,心跳如鼓,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云锦靴,才缓缓抬起头。
男人身姿优雅,一双眼微微眯着,像极了草原上锁定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
掌珠下意识退后半步,换来男人轻蔑的问话,“怎么,金蝉脱壳,你就不是明掌珠了?见到孤连礼仪都忘干净了?”
掌珠欠欠身子,“臣女参见殿下。”
萧砚夕没应声,转眸看向张怀喜,“愣着作甚?带人继续沿途搜捕。”
“...诺。”张怀喜挥挥手,“你们几个留下保护殿下,其余人跟咱家走!”
他们还带走了季知意和春兰等人......
小院安静下来,萧砚夕再次看向掌珠,数日不见,小姑娘越发美艳,滋养的挺不错。
萧砚夕呵笑一声,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状似关心地问:“那天可有烧伤?”
掌珠扬着脖子,被迫与之对视。无辜的杏眼泛着水光,楚楚动人。这女人天生就是勾人的尤物,无论狼狈与否,都带着一股特有的风情。
萧砚夕握了握拳,骨节咯咯作响,压抑着某种情绪,摩挲她细腻的下巴,“问你话呢。”
“没有。”
萧砚夕附在她耳边,诡异一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孤春风几度,孤总要怜惜怜惜你,来,让孤看看,到底有没有烧伤。”
话落,不容掌珠拒绝,将人扛上肩头,大步走向正房。
掌珠脸朝下,景物倒置。皮肤擦过男人华贵的裘衣,难受的想呕,蹬了蹬腿,“放开我!”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摔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