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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蹿下跳掏鸟蛋趟泥河的年纪,杜聿霖就单枪匹马挑了个土匪寨子,理由是对方劫了他从黔北运来的宝马。十三岁时一战成名,上了战场屡立奇功,因此受到杜督军偏爱,偏生还长得异常俊美,和那强大到变态的实力——总之,主角光环令人发指。
落在他手里意味着什么,沈南瑗即便有过心理准备,也禁不住身子发颤。
杜聿霖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掉转了马头朝前走了。
日头还没落,沈南瑗就被带到了督军府,这一道走得她两腿酸软,让她痛恨原主‘娇弱’,愣是没想到自己在杜聿霖下马的时候竟昏了过去。
杜聿霖用马鞭一拄,手下就正好扶住了沈南瑗,压根没让她近着身,不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是幽深几许。
“二少您回来了,太太那边说等您回来让过去一趟,您看现在是?”府里的下人候着了人,过来通传。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好奇往杜聿霖身后瞧,顿时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杜聿霖不满他窥视,身子侧了侧,正好挡住了他视线。
那下人就不敢再多看一眼,立马让了道请人过去。
这一背身,整个督军府都快传遍了,二少带回来个女人。
要知道,杜聿霖在女人那方面就过得跟寺庙里的苦行僧一样,还从没有人能入得了二少的眼。
可这次带回来的女人,美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赛雪的肌肤上残留着被用力抓握过的痕迹,即便是昏迷眼角还挂着晶莹泪珠,种种迹象都像是表明是自家二少强抢了良家少女,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往强取豪夺上靠。
而传闻里卖过花还是河边浣过沙的正主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幽幽转醒了过来,入目就是极简的房舍,一眼望尽,角落还堆了一摞又一摞高高的柴火。
“……”不知为何,沈南瑗是松了一口气的,如果醒来是在杜聿霖的房间那才叫惊悚。
“杜聿霖肯定是把我当成那人同伙了……”沈南瑗自言自语,又觉得自己运气背极,明明是逃命怎么就撞了杜聿霖手里,还倒霉的跟什么细作扯上关联。
那细作一死,自己就成了头号嫌疑,指不定杜聿霖会怎么刑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少帅。”
听着门外的恭敬声音,沈南瑗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小脸也煞白煞白的,偏偏脑子就跟当机了一样一片空白。在听到那人哼应后,出现在窗户上的投影,沈南瑗身体先做出了反应,继续装昏死。
“她一直没醒过?”
“没有,而且二少没说要怎么处置,所以……”看守的回复。
杜聿霖摆了摆手,让人退了。
手下人私下面面相觑了一眼,想到白日里府里传言,退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沈南瑗过了很久都没再听到动静,整个人僵硬的厉害,却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差点没给憋死。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南瑗悄摸地睁了一只眼,就看到对面方桌旁的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是嘲讽自己怎么不装了。
沈南瑗起了恼意,也不知他在那儿看多久了,自己这副样子在他看来一定很蠢,她气闷地坐起来,“二少,我真的是无辜的,您就放我回家吧。”
“你的表现可圈可点。”杜聿霖拿了一方手帕,把落了灰尘的方桌擦了又擦,不一刻那帕子就瞧不出本来颜色,随即就被弃之如敝履。
沈南瑗看那帕子有点眼熟,再一摸,发现自己原来擦汗的那块不见了,“……”对她,同书里金丝雀一幅作废的墨宝都要收进百宝箱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态度,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说说吧,交代的越多,你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她能……交代什么!她来这个鬼地方,连半天都没到。
沈南瑗咬着下唇,表情苦巴巴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刚从乡下来的,就是路过,谁知道那么倒霉就被挟持了,幸亏少帅把恶人击杀,少帅的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
“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毛丫头,却能知道我?”杜聿霖眉眼含着意味不明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耐心不多,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吐露实情。”
沈南瑗一双圆溜的杏仁眼此刻瞪得更圆了,惊恐一览无遗,她是当真信杜聿霖会对她施刑。
因为他变态啊!做人一点都不善良。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这一开了头,白日里一直忍着的委屈再也收不住,“我知道你有什么稀奇的,你也别小看乡下破地方,我平日里都有看书的。”
“戏文里不也是这么演的,你不救我,我只得自救,这还有错了么!”
“我看过你的画像,认识有什么稀奇的!”
沈南瑗一边哭一边说,说到最后哭得更惨了。
杜聿霖身体微有僵硬,只是隔着点距离,何况沈南瑗正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没发现。他哑着嗓音不耐烦道,“哭什么!”
沈南瑗也不管,哭得既委屈又伤心,本来么,她好好地想追个文,烂尾了不说,还被迫穿了苦逼的金丝雀女主。
泥煤,要不是她神经够大,她早就一头撞死,直接大结局了。
她哭到最后打起了哭嗝,一下冲散了那气氛里的悲戚。
她也不想的。
杜聿霖:“……”
“现在就哭,一会儿我保证你哭的更伤心。”杜聿霖的语气冰寒,可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丫头偏就多了耐心,就像是进门的时候想看她能在地上装多久,又譬如现下她哭成个花猫似的,却愈发觉得她有意思了。
再往前说,就是带她回府,也出人意料。
往常这种情况,不关她进军政府的大牢,也是随意找个地方关押。
完全不知道杜聿霖此刻想法的沈南瑗也就是伤心了一下子,就开始寻找时机。
她余光里一边悄悄瞟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娇小的身躯。
她惯会看人脸色,打刚刚开始为自己辩白,就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挪到了他面前,似乎是要面对面控诉。
沈南瑗瞅准了时机,故意软了身子似的往杜聿霖的身前一扑。
杜聿霖抬手就挡开了。
他并不把她那身娇体软的重量放在眼里,但少女身上的香气扑鼻。
这种香气竟不似普通女人身上的胭脂味那么冲鼻。
他不自主就蹙了下硬朗的眉峰,方才本能挡开的反应过去,现在手掌心里似乎还有那柔软的触感。
沈南瑗趁他走神,下赌注似的猛地迫近,在他不置信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手刀利落砍下的样子。
她一击得手。
阿弥陀佛,那个善哉善哉。
沈南瑗同时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女主光环继续强大。
李氏惊奇地说:“我不是同老爷说了,今日我与南瑗小姐原本是要去看戏的,可是中途遇见了督军府派人来接……”
她故意停顿在了这里,从怀里掏出了手绢,胆战心惊地拍了拍胸口,又讲:“老爷,幸好我和南瑗小姐没去看戏。我回来的路上听说督军府的二少在梨园遭遇了暗杀,死了不少人呢!”
沈黎棠倒是也知道白天的那场骚乱,他仔细回味了一遍李氏的话语,顿时欣喜不已。
督军府来接……看来那位大少果然对南瑗非常上心。
他的眼睛再投向沈南瑗时,俨然一副慈父的表情,“南瑗,累了吧!先吃点夜宵,好好休息。”
再瞪一眼沈芸芝,沈黎棠严厉地说:“你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能不能长点脑子啊!”
又训苏氏:“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苏氏的脸色一僵,倒是聪明地服软:“是老爷,我一定好好管教芸芝。”
三更半夜的,沈黎棠一进了屋里,其余的人很快就散了去。
沈芸芝还有些不服气,却被苏氏拧了拧耳朵,提上了楼。
餐厅里,只余了沈南瑗和李氏两个人。
沈南瑗拿起了筷子,挑了挑面线。
李氏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我不会说的。”
沈南瑗抬了眼睛,只见李氏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下定了决心,又说:“但南瑗,你得离杜聿霖远一点。”
现在沈南瑗就像是惊弓之鸟,一听见杜聿霖的名字就心惊肉跳。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晓的。可……”
那就是个蛮子。
还是个木仓杆子特别硬的蛮子。
沈南瑗一想起他那副如雕刻过一般的美好躯体,便不由眉头紧锁。
躯体是美的,但人……嗯,混蛋,在他这里算是褒义词。
李氏却听着她声音不大对劲,带了点绵软鼻音,眼睛也水汪汪的,便想岔了道。
人是让杜家二少劫走的,也不知吃没吃什么亏,可看着那小模样的可怜劲儿就不舍再问了。
“吃面罢。”她想,杜家那二痞子并不是南瑗和她能左右的。
沈南瑗乖巧点了点头,确实饿了。
要说跟杜聿霖犯冲,她的胃首当其冲,别提多虐了。
清汤面冒着滚滚热气。
手工做的面,跟后来外面卖的精细挂面就是有差别,面条更软,也更劲道。
沈南瑗想到她姥姥了,姥姥特别会做面食。
清汤面线汤头是用大骨熬出来的浓汤,面条吸收了汤汁的浓郁鲜甜,吃起来爽滑弹牙,十分有嚼劲。
面香四溢。
沈南瑗被热气熏着脸庞,玉白的小脸此刻透了红润粉色。
她吃东西专注,李氏顾忌场合也没再说什么。
等沈南瑗吃完宵夜,夜也已经深了。
“早点睡吧。”李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听见她轻轻嘶了一声,这才仔细查看,看到胳膊上洇出的一点血迹,惊讶地问:“你受伤了?”
沈南瑗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血迹,估摸是被沈芸芝给碰出来的。“唔,没大事儿,有点擦伤。”
这便又想起了白日里的惊魂,原也算阴差阳错救了杜聿霖一条命,然而回头自己就把人药翻了。
估摸着等杜聿霖醒来,又该念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了……唉,这叫个什么事儿。
李氏看出她的停顿犹疑,又看了看她的伤,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你上回管我托人找的药……”
沈南瑗讪讪一笑,意思很明显了。
就是用来对付杜聿霖的。
“我刚进城就碰到他了,孽缘吧。”
李氏沉默了一刻,“那我、再给你搜罗点。”
沈南瑗闻言有些啼笑皆非,点了点头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整天的惊心动魄,从浴室里出来后消散许多。
沈南瑗把头发擦了个半干,穿着真丝吊带的长睡裙投进了大床的怀抱。
床头橘黄的灯光和书桌那里的遥相呼应,如薄暮下的荧光,为少女渡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她碰到了伤口,又坐了起来。
桌上放了药水还有姜汤,应该是李氏在她洗澡的时候拿进来的。
她把长发撩在一边,拿着棉签棒蘸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一边嘶嘶抽着冷气。
怕疼,要命。
沈元阑正要叩门,就从半掩的门缝中看到了这一幕。
橘光在少女头上打出薄薄的光晕,一张小脸表情生动,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鲜丽颜色。
“咳、咳……”
“元阑?”少女回眸,看到了站在门口略有些紧张的身影。“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沈元阑经她一提醒,才觉着了手里拿着的分量,“啊、是,是拿几本书,我听见你跟芜屏说想找几本书看,就拿了一点。”
沈南瑗看向他手上的,头一本就是一本游记,当即双眼放亮下床走过去,“你也太贴心了吧!”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一句,没想到沈元阑却记下了,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这些都是你看过的?”
“嗯。”沈元阑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栀子香,越发腼腆。
沈南瑗从里头拣出一本,“这本……工程、机械给我看?”
沈元阑的目光从修长白皙的手指移到书名,脸猛地红了,“这个拿错了的。”他抽回那本,步子又往后悄无声息地挪了挪,暗中屏住了呼吸。
“对了,你来得正好,帮我贴下。”沈南瑗把纱布和一卷绷带递给他,伸了胳膊。
沈元阑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书呆子,如今紧张得更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拿着绷带绷直了身体,僵硬地给沈南瑗包扎伤口。
沈南瑗翻书,翻的是他拿错的那本,书上都是摘要,还夹杂着图纸,“你学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