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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应承安问他:“子和想说明些什么?”
他的视线不知在何时转回了宿抚身上,眼眸里一片肃然,看不出喜怒。
宿抚心中无端生出惧意,但又没有理由阻止应承安言语,只能听着他质问说:“是我亡国失位,兀自抱着一腔难灭的热血劳心劳力可笑之极?还是子和终于意识到你因不信我起兵谋逆,在我身上发泄失落有多荒谬?”
应承安的声音放得很轻,言辞却仍旧犀利如刀剑。宿抚心虚而内疚地遮掩着的过错被剖开光鲜表面,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它离愈合尚远,骤然暴露在日光下,竟让他痛得一时失语。
宿抚偏过头去,避开了应承安的视线。
他死死咬住牙关,脸颊上绷起细微的痕迹,从指尖生出的酸胀一路窜上心头,惊慌失措,喘息不得。
“我”宿抚无措地辩解说,“是我可笑。”
应承安不免笑了一声:“迟了。”
他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以言语攻击宿抚的快意,只觉自己好似怨妇,抱着一点愁苦自怨自艾,不肯罢休——
然而那有什么值得喋喋不休地诉说的?
天子治下,豪强穷奢极欲,百姓食难果腹,挣扎求存,不似人形,他这点些微的怨恨太微渺,多像是在强说愁。
因此应承安没有再看宿抚的神情变化,他起身走出卧房坐到桌前,还未动筷,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亡国君胸怀一颗继往开来立太平的圣心,但并非圣人。
他年轻气盛时也未尝没有过鲜衣怒马,嬉笑怒骂的时候,如今被挫折磨砺得少有情绪起伏,却仍然做不到无知无觉。
宿抚疑他,持利刃指他,欺辱他,不是不痛。
只是这痛已经不足提及,应承安放下思绪,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都在服药,不便饮太多酒,宿抚拿来的黄酒只有不足巴掌大的一壶。应承安喝完自己的那份,克制地不再去碰酒,探身端起放在桌中的清汤蟹粉狮子头,取汤勺舀了浓白的汤汁送入口中。
汤不知炖了多久,肉香浓郁,菱白的清淡和蟹黄的鲜美也滋味分明,应承安一入口便觉得心情好了些许,眉头微微舒展,听到宿抚也起身走了过来。
新君娴熟地拿走应承安面前的汤碗,将狮子头分开,放回应承安面前。
狮子头中切成石榴珠大小的五花肉预先腌制过,显出可口的酱色,缀在雪白的蟹肉中,葱白翠绿,碎姜嫩黄,卖相和口感都属上乘,香气四处飘散,叫人胃口大开。
应承安瞥了坐到他对面的宿抚一眼,埋头用饭。
宿抚心绪不宁,食欲不振,闻着这香味也无心动筷,只抬手示意宫人禁卫都退下,用新筷在面前的酸辣青瓜中翻捡了片刻,把蒜瓣都挑出去,才将另一个白瓷盘子也推到应承安面前。
应承安可有可无地夹走了一条青瓜,仍不做声。
他擅治太平,在位三年,户部年年盈余,但皇帝内库中钱却不多,宿抚登基后又封赏下去一些,如今几乎见底。
因此宿抚即使做了皇帝,每膳也没办法太过奢靡,不过三菜一汤,汤随时令,一道前菜,一荤一素。
今日因为汤中炖了狮子头,甚至减了荤菜,只有一道酸辣青瓜开胃用,一道炒鸡腿蘑菇爽口用。
应承安在饮食上没有什么古怪的偏好,几乎不挑口感,只是因为生蒜有异味,一日散不尽才不爱吃。
宿抚跟着他久了,知道他这点挑剔,见青瓜上洒了蒜瓣,就顺手挑了出去,也没察觉这已是自己不当做的事情。
若两人并未分别近七年,也没有历经背叛与仇怨,应承安不会在意,眼下他却是恨恨地咬断了青瓜,但余怒也奇异地消去了。
应承安心平气和地问宿抚道:“子和放下政务追来,是想说什么?”
宿抚抛下堆积成山的奏折来寻应承安时心中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一见应承安才神通思畅,沉吟片刻,解释说:“我将国事托付承安,是因为只有承安和我处在同一位置上。”
这个开头颇有些不同凡响,应承安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宿抚。
“承安或许会算计我,杀我而后快,但不会想方设法地分散我的权柄,”宿抚换了自称,“承安与朕争夺的是皇权。而众臣要的是同心协力以欺上,将朕做牵线木偶摆布,朝臣理政,而不是皇帝治国。”
他说到这里停顿良久,目光停留在应承安身上,应承安没反应,只是神色淡淡地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君臣之间一向是相互制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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