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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以赦免汝罪!”
他前面赤裸裸的白话,后面加个文绉绉的“汝”字,显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在官场里假充斯文,不伦不类,可笑至极。可惜我此时痛得笑不出来了。
可是我并不会撒谎,憋了半天也没编出什么离奇的故事,只得垂头道:“罪女疼得脑子糊涂,望大人提示一二。”
这话按理来说是违规的。可是这洛阳府里,什么时候讲过理了?来俊臣闻言大喜,循循善诱:“犯妇何氏,你本不姓何,乡人何青乃是你假父,柳氏亦不姓柳,本姓为赵,是也不是?”
终于来了。他终于要用我开始编织一张大网,难道他真的有胆子把本朝的皇子皇孙都捕获进去,让女皇陛下亲手再砍杀自己本来茂密的大树商日益凋零的枝叶?我想起流传在巴州街头的民谣,那首相传是太子贤所做的悲凉的歌谣。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究竟是这些佞臣小人把陛下的瓜都摘光了,还是陛下自己摘光了他们?难道天家的母亲不为儿女哺乳,也没有童年时亲密快乐的时光吗?那么先帝与女皇陛下对太平公主的宠爱怎么说呢?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迟疑地应和:“是。”
来俊臣很满意我的回答,接着问:“你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是谁告知你的?”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编:“是,是罪女母亲告知罪女,说罪女之生父为皇上所杀,要罪女长大为生父报仇。”
“你生父为何人?”
“罪,罪女实在不知!”我忽然感到自己很无耻。说自己是前太子的金枝玉叶,我实在说不出口。
“大胆犯妇!生父为谁你都不知,如何为生父报仇?来人,给她上夹棍,看她说不说实话!”
两个皂隶抬起夹棍走到我的两腿之间。我感到一股冰凉的风在脚底刮过。我的毛孔开始收缩,我大叫一声道:“罪女愿招!罪女愿招!”
来俊臣冷笑道:“快招!”
我可怜巴巴地抬头:“罪女疼得脑壳糊涂,望大人再给点提示。”
来俊臣道:“你母以一妇人之力独自养活了你四、五年,一个村妇何来的钱帛?必是嫁你假父之时带着银钱。你生父生前大富大贵,是来自洛阳的贵人,本姓李,是也不是?”
这样明显的逼供与教唆,简直无耻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然发生在光天化日的帝都,发生在天子脚下的刑官身上,也是千古奇闻。看来陛下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准确的——来俊臣要给我安一个前太子的生父,我从乡野草民,一下子变成了前太子爱妾所生,逃入民间的幼女。
我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流淌着如此高贵的血液!前太子的那些儿女们,女皇并没有杀他们,而是同皇嗣殿下的五个王子一样,被高墙圈禁在帝都的某一个深深院落。他们与五位王子不同的是,当女皇陛下想起五位王子的时候,或者还可以招他们入宫见一见,而前太子的那些孩子们,女皇陛下似乎已经将他们遗忘。
我只能苦笑着承认:“是。罪女之母在闲暇之时教导罪女,生父为陛下所杀,要罪女长大后为父报仇。”
“所以她故意杀死你的继父,让你有理由上京告御状,留在宫里,取得陛下的信任,再伺机而动,是也不是?”
“是。”
“可凭你一己之力还是不够,必定有什么人会来襄助你!”
故事居然就这样衔接起来。原来不仅仅是诗人文人才有想象力,街头的流氓混混也可以有超凡的想象力,不能不让人目瞪口呆。罗织如此容易,也是如此传奇。
我不得不附和:“母亲告诉我,等我到了京城,自然有人会找我帮我!”
“找你的人是谁?帮你的人又是谁?”来俊臣问道。
我抓狂了!父亲母亲都是过世的人,我胡编乱造也害不了谁。前太子贤也早已作古,我冒认他的女儿也没有什么。我若被定罪,两眼一闭死也死了,可是这个幕后指使我的人,我该攀附谁?
皇嗣殿下?太平公主?都是我的恩人!悠兰、春雨与我情同姐妹,又有何辜?魏王、梁王?他们不过想做女皇陛下的继承人,与我并无深仇大恨,教我如何说得出口?
我终于明白,一个谎言需要十个甚至一百个谎言来掩盖。人一旦撒了一次谎,就要终其一生不断地撒谎,于是就成为被人鄙视的谎言家。
“我,我。。。”我结结巴巴。
“从实招来!”来俊臣一拍惊堂木。
“那个人还没有来找罪女。”我最终憋出一句话。
来俊臣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给我上夹棍!”
那冰凉坚硬的夹棍被套在我的两只脚踝上。我身子一哆嗦,来俊臣扔下令签,喝道:“给我夹!”
一股剧痛排山倒海地从脚踝传到心脏。我呻吟着:“太。。。。。。”
我想说的是“太荒唐”。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来俊臣欣喜若狂地接上去:“太平公主,是也不是?!”
接着他挥挥手:“停!给她松了吧。”
我头一低,又晕了过去。这一次,我分明听到他的狂笑:“她点头了!她招了!快,拿去给她画押!”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我的手别人抓起,在一个印泥盒里按一按,又被抓着死命地按在一摞纸上。
我终于攀咬了太平公主。我就以这种滑稽的方式,攀要了太平公主,这个帝国第一公主,除了女皇陛下以外最有权势的女人。
来俊臣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