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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换的话语, 突然让沈浪回忆起了当初的一切。三年前的最初,留在沈浪印象中的,就是梨树。漫山遍野的梨树。
那丛丛簇簇, 阡陌相连的洁白梨花,在无垠晴空之下烂漫绽放,望去简直犹如皑皑白雪, 渺渺仙雾。
那正是四月的暖春, 可对沈浪来说,却犹如严寒深冬一样冷酷。
他倒在地上, 看着纷扬落下的雪白花瓣, 犹如漫天飞雪,铺在地上。
而他倒在花瓣里, 恍若真的陷入森寒雪地。他看着自己的鲜血泼洒在这一片雪白之中, 刺目耀眼的厉害,而失血过多, 也令他的四肢无力,难以站起, 体温渐渐流失,感到四肢渐渐僵冷。
那时他才十五六岁, 却已经很是谨慎, 很是聪明了。很多人都曾觉得自己设下了天罗地网,却常常被他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摆脱。
许多对手和许多朋友都曾不可置信的问他“你还是个人吗?”,可无论如何,他也总还是个人。
他的天赋卓绝, 勤奋也绝不输给任何人,他的武功已经远超同龄人许多,甚至可以跻身一流高手行列,但那时却仍有弱点。
而在江湖上,很多时候,一点微不足道的弱点,可能就是致命的。
那时候沈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那片梨花林里。
他从不会绝望,他总是从不放弃。无论怎样的绝境,他总是可以找到逃脱的办法。
那时他也没有绝望,也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想,一直在试图找出可以活下去的办法。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待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仍能清晰地看见整个世界,却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一样,无法感知,无法言语。
他变成了一张白纸,却甚至忘记了什么是纸。
原来那片果林是属于不远处一座村庄的村民的。有人家里的猎犬嗅到了血腥气,带着自己的主人朝着梨树林去巡视,却发现了一路蜿蜒血迹,便顺着那血迹,找到了已经昏迷过去的沈浪,将他带了回来,交给了阿婵。
她那时和弟弟从别处来此定居不久,那一手绝妙医术,尚未名动江湖,但住在近旁的村民们却都已经将她奉为神仙,觉得她能起死回生。
于是沈浪苏醒过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阿婵。
她那时戴着面纱,一袭白衣,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却无比清晰地记住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为他换药时细腻温润的肌肤触感。
她就在那张白纸上,第一个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沈浪的外伤已然大好,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也忘记了说话和写字,只还记得如何去笑。
他的面容洗去了血污,又总是含笑三分,讨人喜欢,在村中一露面,便不知吸引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阿婵仔细的照顾他,起初并不知道他识字,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日,他瞧见书案上放着一本《诗经》,便拿起来翻开看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完全不认得上面的每一个字,却又感觉那么熟悉。熟悉的好像只是隔着一层纱,而他已经透过那层薄纱,隐约可见它们真实的面容,却又迟迟不能完全窥见真相,叫人着急。
阿婵进来的时候,瞧见他捧着《诗经》怔怔的看,就教他识字。
她跟她弟弟一样,话很少,如非必要,绝不开口。但她教人的时候,就不得不开口。
她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像是阳春三月的风,她按着《诗经》上的字,一字字的念给他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她就这样为他将笼在他心里的那层纱慢慢揭开,她让他的世界重新变得无比明亮,无比的清晰。
她只要将那句诗念上一遍,他就能够记住她念出的所有字句,到了后来,她只要念出上一句,他便能直接说出下一句。
她念:“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他就接:“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念:“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他就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她觉得他在戏弄她,就羞恼道:“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他就笑着说:“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那时候她一个人住在小村的僻静角落里,虽然是个女子,却把自己和沈浪照顾的很好。
而屋里风干的腊肉和咸肉都吃完之后,傅鸣才出现。
他好像是掐着阿婵吃完肉食的日子回来的,但多了沈浪之后,那些肉类就在他回来之前消耗的快了些。
所以从一开始,傅鸣就不大喜欢沈浪。
他觉得他来历不明,又一身是血的倒在梨花林里,显然是江湖仇怨,绿林中人,恐怕会引来麻烦。
阿婵在他身边显得温软和顺,声音低柔却不肯退让:“那你要他到哪里去?他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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