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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过。”渐渐走到命妇院了,他驻足抬了抬下巴,“你回去歇着吧,忙了几天了,准你半天假,睡足了再来伺候。”
说好了让她回来伺候文房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人前的说辞。太子的性情虽然叫人摸不着头脑,但偶尔也有善心大发的时候。于是昨晚上夜闯她屋子的事儿,都变得不怎么要紧了似的。她放松了语调一笔带过,“我昨儿回来得晚,没去丽正殿请主子安。”
他说我知道,“后来我就过来了。”
他连一点儿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她吃惊过后,无言以对。
太子见她沉默,自己倒想着要解这个围了,笑了笑道:“我是来问问房家那件案子的,想传你,天儿太冷,你们女孩子受不得寒,索性亲自过来。没想到你睡下了,话没问成,不过瞧见你睡着的样子了。你那睡相啊……”见她满脸惊惶,他笑得慈悲,“不说了,怕你脸上挂不住。”
反正他不踩上两脚就浑身难受,星河认命地点头,“臣睡着了确实没有醒着的时候机灵。”说完屈膝向他一肃,“多谢主子准我休沐,我先歇会子,等日暮了再到殿里侍奉。”
官帽上的孔雀翎在她腋下左摇右摆,太子站在那里目送她,等她进了院门,方慢吞吞朝前殿去。
星河回房,什么都没张罗,打开炕柜拉出被卧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下来了,忙收拾起身,上丽正殿。进了随墙门看见十几个小太监正上灯,包着镂雕铜活儿的大红撑杆儿顶上去,灯笼钩子准确整齐地落下来,微微参差的一声“喀”,几乎分不出先后来。所有人都是寂寂无声的,连鞋底擦过地面都要尽量轻和快。这就是帝王家的规矩,是人越多,越不慌不忙的那份稳妥从容。
她提起袍子从边路上月台,才走了一半,德全从殿里退出来,这回连值房都没去,老老实实在廊檐下侍立。发觉身旁有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鬼五神六地蹭过来,朝殿里使眼色。星河不太明白,问怎么了,德全说“老爷子来了”。所谓的老爷子,指的是皇帝。
这事倒有些稀奇,皇帝很少上丽正殿来,一般朝中大事都在内阁值房处理妥当,太子又常随侍左右,什么要紧事儿,特意跑这一趟?
“传膳了么?”她压声问。
德全点了点头,“主子正侍膳呢。”
然而御驾在前,不是谁都可以露脸的。她不能进殿里,便和德全一道,立在廊庑外沿等候。
夜幕升起来了,天上稀稀拉拉点缀了几颗星子,寒冬腊月的,风直往领袖里钻。星河不像德全,弓背塌腰地佝偻着,她站得笔直,尤其这会儿精神全在墙上,压根儿顾不得冷暖。
殿墙虽然厚实,到底没法完全隔音,因此皇帝父子间的谈话,还是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当今万岁不管是理政还是治家,都算得上严苛,但也有例外,也许对其他子女恩庇平平,对恭皇后留下的两个儿子,还是相当爱重的。他同太子说话,一递一声关心他的课业,询问昨天出宫拜访元老们的经过。太子条理清晰地回答,他或是赞许或是指点,俨然寻常人家的慈父。
左耳风声,右耳温情,在这寒冷的夜里,奇异地融汇和谐。只是殿里说话有扬有抑,声儿矮下去,便听不大真周了。似乎又说起了东宫内眷的问题,这可能是父子家常时必要讨论的话题,中间还夹入了她。恍惚听皇帝说起“宿寓今的女儿”,边上德全便悄悄向她拱手,意思给她道喜。她没理会,太子的声线清朗,听得更清楚些儿,他还是那几句,“咱们挺好的,请皇父放心。”说当初皇父年近三十才生的他,他和星河眼下才二十二,有的是时候。
皇帝不大放心,“话是不错,但譬如庄稼人种地,不能单在一根苗上浇水。帝王家,社稷传承是顶要紧的。”
这下子德全不再拱手了,愈发屏息凝神听墙角。结果等来了太子一句话:“我只要她。”于是又是伸舌作揖,怪相扮尽。
皇帝长叹:“你这样,叫朕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了,可朕终归还是有了你母亲以外的女人……这世上,没有谁能不管不顾照着自己的性子活,就算朕,也免不了这个俗。朝中近来的风声,想必你也听见了……”然后便混混沌沌,揉杂进了无边的风声里。
星河握起了袖中的双手,明白这回皇帝是预先来和太子通气儿的,他顶不住八方压力,终于动了重新立后的心思。这话要是和信王说,信王可能会一针见血,“昭仪当了皇后,转头她儿子就该入主东宫啦。”但和太子说,太子却是一百二十分地体谅皇父。
“皇父不容易,只有儿子知道您的苦处。社稷稳固,乾始必赖乎坤成。皇父为了我和四弟,这些年后位一直悬空,朝中大臣多有微词,万钧重担都是皇父一人承担,儿子看在眼里,心疼得紧。如今儿子们大了,皇父也该喘口气了,皇后当不当立,当立谁,都由皇父决断,儿子们没有不从命的……”
星河看向天上,今晚银钩一线,北风刮得月晕都要散了。
两盏茶后皇帝起驾,东宫上下跪送一片。圣驾出了崇教门,太子方站起身来。也没有多言,只看了她一眼,星河会意,忙垂袖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