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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一番,又铺上新菜,唐纵啃了三只螃蟹,吃了两只小笼包就不吃了,贝兆楹在一边伺候,“大都督,怎么?”
“不吃了,本督饱了。”唐大都督就着一盆热水洗了手,说:“人呐,吃了这顿还有下顿,别总想着一餐就吃成胖子。”
要进正题了,贝兆楹点头,“大都督说的是。”
“既然本督给贝参将指了条明路,贝参将怎么还要暗夜行船,如今依旧明面上打劫,这是生怕锦衣夜行,辜负了自己的一身富贵锦衣?”
贝兆楹低着头,“大都督哪里话,下官听不懂。”
唐纵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钱来,“这是你们私自造的吧,请金匠融的?这是黄铜?依照本督愚见,我朝宝源局的工匠都不如你们请的工匠能耐,瞧瞧这成色,可比嘉靖朝官署制的铜钱都要似真的。”
其实唐纵手中这一把铜钱并非纯铜所铸,这是掺了假的铜。唐大都督仰着头,说:“海盗们缺钱我能理解,他们要买.枪买炮,还要买命,买人家的人头命,让人给他们卖命,总归是要钱的。至于你,贝参将,本督就不懂了,你也很缺钱吗?你为我大明朝服役,难道朝廷快饿死了你吗?”
海盗们要组织自己的武装力量当然要钱,贝兆楹也觉得自己不缺钱,先不说他爹给他留下不菲的家资,后头他自己又升了参将,更是不缺钱。再说下头还有源源不断的孝敬,贝兆楹一直觉得自己甚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可在他花钱送礼解决戚英姿之后,马世远就不放过他了。马世远要买宅子,自己出钱,马世远将萧家的庄园买了,后头要扩建,自己出钱,马世远放个屁,自己都要出钱。
贝兆楹想,上了马家的贼船,这是下不来了。等到马世远和谢家的人合伙开地下钱庄的时候,钱就真的不够用了,马世远好赌,一晚上少则需要三千两,多的时候能输掉七八万两银子,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他贝家的钱堵不住这个窟窿,贝兆楹此刻就是想关上门,也来不及了。
可不花钱堵住窟窿又不行,他贝兆楹还有把柄捏在马世远手里呢。等到马世远和徐乐乐联合起来为贝兆楹和海盗头子牵线搭桥的时候,贝兆楹就知道自己完了。山穷水尽的一天提早来了。人去赌,兴许还有救,人若卖国的话,那真的离死就不远了。
贝兆楹被马世远弄得精疲力竭,今日唐纵一来,他就想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脚下是泥,前方是海,再也没生路了。
“大都督,我这里有马世远强占民田的证据,还有马世远和叶明的交易证据,在嘉靖十一年到嘉靖十五年的五年间,马世远偷偷给叶明送过多少粮食,其中还有很多是用我大明的官船运送去海上的。”
贝兆楹要不就不开口,开了口就源源不绝,“马世远给庆王妃送钱,送香料,他给南都都察院的钟水斋也送钱,还给浙江的镇守太监薛国义送钱,银子都是我出的,我这里有账本。”
唐纵心里很轻松,果然分化是最好的手段,狗咬狗的大戏,从古看到今都不腻。
贝兆楹攻击了马世远,这可以看作是他们决裂的一个初始点,等他们的矛盾进一步爆发的时候,就不再是几本账册的事了。
曹令君与崔蓬在烈港等了几日,崔蓬问:“唐大都督怎么说,有没有兵过来?”
在崔蓬与曹令君等到第十天的时候,宁波的援兵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波卫参将贝兆楹,他手里有宁波卫兵士近两千人。
贝兆楹带兵来围攻烈港的时候,曹令君去迎接,崔蓬倒是有些尴尬,她没想过此生还能有和贝兆楹共同作战、再次联手抗击海盗的一天。
春生问:“公子,你们是老熟人?”
是的,崔蓬和贝兆楹当然是老熟人,他们在宁波卫共事了很多年,以前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嘉靖十年,游击将军贝兆楹和戚英姿共同抓获了海盗头子赖苞,后头游击将军贝兆楹升职,同为游击将军的戚英姿原地不动,可以说,正是从参将贝兆楹节制游击将军戚英姿的那天起,他们才从战友成了仇人。
崔蓬自己是这么想的,至于贝兆楹是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贝兆楹带兵过来援助曹令君和崔蓬,战争的指挥权归谁?贝兆楹要交给崔蓬,崔蓬看曹令君,曹令君说:“贝参将照旧来吧,我和崔先生都配合贝参将的行动。”
贝兆楹又看一眼戚英姿,他其实没想过戚英姿还能回来,崔蓬接收到了贝兆楹的眼神,略笑了笑,她心道,这么客气做甚么,你的兵,我还能抢走不成?
烈港停泊倭寇船只三十三,其中十三艘有重炮,贝兆楹问:“怎么攻,是强攻还是?”
曹令君道:“船上多火器,强攻死伤太大,还是分批次攻打。”
“嗯,先派遣一支先锋队,活捉叶明,后头就好办了。”崔蓬道:“请贝参将借我一支五十人的先锋队,我带人先上。”
贝兆楹没甚么理由不同意,事实上贝兆楹也觉得自己应该同意,有人抢着去送死,自己还拦着么?虽然唐纵交代过了,说人最好都活着回来,可打仗嘛,哪能人人都活着回来呢?
贝兆楹的心眼子又活泛起来了,他想,戚英姿死在这里,与自己也没关系。有曹令君作证,是这个女人自己要去的,不是自己让她去送死的。
贝兆楹为自己的精彩算盘感到高兴,同时又感到可耻。
次次都是这样,嘉靖十年,他们联合去活捉赖苞的时候,戚英姿一个女人潜在深海里,他带兵去收尾,打扫战场。
六年后,还是如此,她先去送死,自己打算接着送她个马后炮,贝兆楹很有些不高兴,自己身为一个将士,身为一个男人的血性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