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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 翰林院章学士上折子,说夏麦收成不济, 奏请莱州府、青州府等地减免税收,又提出恢复古制间架税以弥补减少的税粮。
间架税就是房产税,根据各家房屋的等级和间数多少收取。
康顺帝苦夏, 带着妃嫔们在西山避暑, 懒得管这些杂事,便吩咐送给七爷过目。
范大档去的时候, 那副画正摊在书案上,墨渍未干,便让他瞧了个清楚。
那眉眼、神情与适才所见的小姑娘毫无二致,唯一不同便是画中人是个穿着裋褐的小僮。
七爷声名不显, 看似诸事不管, 但随在圣上身边伺候的人心里都有数, 七爷才是朝中地位最不可能动摇的那位。
只是七爷身子不好, 平日总是闭门谢客,教那些想巴结的人也巴结不上。
范大档窥见到那幅画, 当即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今日往张府一行收获颇丰,不但能孝敬师傅,还有可能跟七爷搭上弦。
范大档笑一笑,轻叩着美人榻的扶手, 再度阖上眼, 细细思量起来。
刚过未正, 慈正院的酒席就散了。
因为赴宴的大都是各家的当家主母,家里尚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因此也不多耽搁,略微喝两盏茶就告辞。
严清怡本想去跟苏氏道别,顺便提一下去罗家看花房的事儿,不成想苏氏走得急,只跟张老太君那桌打过招呼就匆匆离开,压根儿就没多看她一眼。
严清怡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大姨母与蔡如娇一道离开。
走出门口时,陆家三兄弟已经等着了,却不见陆致。
陆安平对大姨母道:“张大人留父亲有事相商,稍后才能回去。”
大姨母只淡淡“嗯”了声,再无别言。
严清怡颇感诧异,大姨母来时还兴高采烈的,精神颇好,怎么突然又扳了脸?不对,好像是吃饭时候就没什么精神。
大姨母跟那些官阶差不多的太太们坐一桌,那桌上了桂花酒,好几个人嚷嚷着灌酒,而大姨母竟是滴酒未沾。
印象里,大姨母是能喝一点的。
在济南府时,二姨母做东叫了席面,她们姐妹三人喝完了整整一坛子。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蔡如娇摔倒?
难道这不是大姨母早就预料到?
还特特地吩咐蔡如娇穿绣牡丹花的褙子……今儿摔到院子里的三人,衣裳上绣得都是牡丹花。
严清怡百思不得其解,蔡如娇却完全没有在意,而是不迭声地赞叹,“竟然能见到皇家人,还有好几位老封君,不枉来一趟京都。等回东昌府,我就能显摆显摆了……柔嘉公主真是气派,你瞧见她步摇上的红宝石没有,个个都有指甲盖那么大,还有她腕间戴的南珠手串,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粉色的南珠,这下真长见识了。”
严清怡心事重重,随口附和道:“我也是头次见。”
“对了,张府竟然有把玉壶冰,本来我以为已经绝传了。”
严清怡心不在焉地问:“什么玉壶冰?”
“是琴啊,你竟不知道?”蔡如娇见严清怡不懂,心里隐隐有丝得意,“玉壶冰是桐木斫琴,比起别的琴声音更亮一些。”
严清怡又问:“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我怎么没看见?”
蔡如娇笑道:“你不是陪着罗家那个小姑娘做绢花嘛,我跟魏姑娘往枫林里转了转。林子里有间竹屋,几位姑娘在那里弹琴烹茶。有两人弹得还行,有些却是不到火候,还不如我的琴艺。”
旁边一直微笑着的大姨母忽然开口:“以后阿清还是少跟罗家人来往,见到了打个招呼就成,不必深交。”
严清怡笑着解释:“因为看到罗家三姑娘长得冰雪可爱,就陪她玩了会儿,并没有说什么,苏太太不爱言谈,罗二姑娘也不怎么说话。”
大姨母点头道:“你姨父是张阁老的门生,张阁老跟罗阁老政见素有不和之处。”
不等说完,严清怡已经明白,“我知道了,不会让姨父难作。”
大姨母欣慰一笑,严清怡果真是聪明,话一点就透。
如今内阁共五人,外面看起来是一团和气,可内心各有各的算盘。
陆致板上钉钉是张弦的人,如果跟罗家来往多了,怕张弦心里有计较,况且罗家肯定也不会真的看重陆致。
总之,能避讳就该避讳着,免得另生枝节。
只是,想起今日之事,大姨母就感觉心里堵得慌,想压了块大石般,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下,就连蔡如娇也察觉到大姨母有心事,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几人沉默着回到东堂子胡同。
严清怡换过衣裳,把头上首饰除了,便往正房去,彭姑姑拦住她笑道:“太太今儿有些乏了,想歪着打个盹儿,表姑娘就不用过来了,夜饭也各自在屋里用。”
严清怡道声“好”,仍回西厢房。
呆呆地坐了片刻,眼前又浮现起苏氏憔悴苍白的脸色,和面对她时不容错识的戒备与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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