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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实在好奇,傅云英道:“也没什么,想起以前看的书里头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私奔的故事。”
霍明锦不说话了。
傅云英暗笑。
他们现在这样确实挺像故事里写到的,多情的书生和富家小姐彼此倾心,却遭小姐父母反对,雪夜里书生带着小姐私奔,小姐慌乱中崴了脚,书生便背着她走。
霍明锦凝望着枝头树梢间漏下来的月光,问:“书里的结局呢?”
结局自然是书生和小姐结为连理,后来书生做了大官,富家小姐的父母也不反对他们的亲事了。
霍明锦收回视线,侧头吻傅云英。
若是当年任性一点,自私一点,少一点顾忌,让她抛下亲事和自己走,她会愿意吗?
没人知道。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幸而老天垂怜,给他这样好的她,让他失而复得。
……
接下来几天,傅云英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明锦要把其他人打发走了。
忍耐多年的男人,正值血气方刚,龙精虎猛,一旦尝过其中销魂蚀骨的滋味,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找到机会就和她耳鬓厮磨。
往往是说着话,不知怎么手就到处揉弄,揉着揉着抱起她往床上送。
到后来,知道她警惕起来了,不去卧房,直接压着她在书房里胡闹。有一回还把她抵在冰裂纹窗前弄,窗格子又硬又凉,幸好宅子里没其他人,不然隔了一座院子都能听见他的粗喘声。
她也是舒服的,可到底年纪小,昏天暗地几天下来,承受不住,夜里要和他分被窝睡。
霍明锦言听计从,马上搬来一床簇新的被子。
结果夜里还是爬到她的被窝里,气喘吁吁地吻她。
人就躺在他身边,怎么可能忍得住。
等蒸笼里的大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傅云英收拾衣物,准备回京师。
霍明锦这时候又规矩起来了,恢复平时的温和沉默,坐在桌边喝茶,看她自己整理行李。
她走过去,摸摸他的脸,“我走了。”
霍明锦放下茶杯,握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府。”
她摇摇头,“九哥会过来接我。”
霍明锦道:“只送到路口。”
她想了想,嗯一声。
年后他的部下陆陆续续回来,在大门外候命,乔嘉也在其中。
傅云英换回男装,跨鞍上马。
霍明锦骑赤红马跟在一边。
一行人出了山谷,走到外边山道上,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迎了过来。
打头的青年戴福巾,穿交领道袍,迎风袍袖飒飒,姿容出众。
“二哥?”傅云英催马疾走几步,“你怎么来了?”
傅云章扯紧缰绳,含笑看她几眼,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很好,道:“过来接你。”
霍明锦跟过来,和傅云章打了个照面。
他年纪比傅云章大,身份又贵重,不可能和傅云英一样叫他二哥。
两人互相颔首致意。
正要分开,京师方向一匹快马远远驰来,马蹄踏响,雪花泥土飞溅得到处都是。
霍明锦神情一凛,挥手命随从们将傅云英几人护在后面。
傅云章皱眉,挡在傅云英前面。
那匹快马飞奔过来,马上之人看到霍明锦,忙勒马停下来,马速太快,走过了百步才停,那人翻身下马,飞跑到霍明锦身边,抱拳道:“二爷,大佛朗机人遣使来朝。”
说着,掏出一封信,递给霍明锦。
霍明锦撒开长鞭,展开书信扫几眼,眉头轻皱。
他抬起手,护卫们立刻拨转马头,一刻间便走了个七七八八。
“出了点事。”他把信递给傅云英,道,“我和你一起进城。”
傅云英接过信细看,叹口气。
……
回到京师,早有传旨的内官等在傅家门前,正急得团团打转,看她回来,惊喜道:“您回来了!万岁爷急得不得了,说要派人去良乡请大人回来……”
傅云英和他们招呼一声,回房换了官袍。
傅云章递了杯茶给她,问:“要不要紧?”
她摇摇头,“不碍事,和中原百姓没什么妨碍。”
霍明锦大概是直接进宫的,早在城门前就和她分开走。她换好衣裳,带上要用的文书,匆匆上马,在内官们的簇拥下进宫。
乾清宫里,只来了两位阁臣——范维屏和汪玫。还有其他一些六部官员。
崔南轩已经南下去广东肇庆府了。
傅云英进殿,吉祥盼她多时,先和她拱手道喜:“恭贺大人新婚,大人这样的人品,新娘子肯定乐开花了。”
她笑笑不说话。
暖阁里君臣对坐,挑竿上挂着巨大的舆图,积雪慢慢化了,日光又清又亮,槅扇大敞,照得暖阁里也亮堂堂的。
傅云英走进去,眼角余光飞快扫一眼,霍明锦先走,却还没到。
礼部侍郎也在暖阁里,正站着和朱和昶汇报大佛朗机人的使臣递上的国书写了什么。
吕宋是海上贸易的一大中转站,西方人狂热追求的布匹丝绸、茶叶、瓷器在这里换成一船船白银,运回中原,那些白银大多是佛朗机人从其他地方运来。他们购买中原的货物,运回西方,一趟旅途,就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商人骤然成为富翁。
大佛朗机人此次遣使来朝,原因很简单,他们在吕宋港联合当地人,屠杀了大批华人。
使者分辩说他们屠杀华人,也是无可奈何,吕宋华商和中原百姓不同,都是狡猾贪婪之辈,和倭寇沆瀣一气,严重干扰吕宋港的海上贸易,他们也是迫于无奈才行此之举。
礼部侍郎汇报完,朱和昶喝口茶,皱眉沉思。抬头间看到傅云英,愣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过年的缘故,虽然才不过几日没见云哥,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再看他,总觉得感觉不一样了。
傅云英走进去,躬身行礼。
朱和昶唔一声,让她先在一边等着。
范维屏扭头和她使了个眼色。
吉祥走到她身边,把几位大臣商议过后的结果告诉她。
如今内忧外患,东北有卫奴,北边蒙古蠢蠢欲动,似乎要卷土重来,南边不太平,沿海倭寇肆掠,已是焦头烂额,不宜再和大佛朗机人起冲突。
而且中原水师废弛,无论是舰船还是水兵,都不如大佛朗机人,他们还有红夷大炮,真起争端,中原未必能取胜。
再说了,朝廷实行海禁制度,吕宋的华商中有许多是不良之徒,不属于国朝百姓,是外邦人,对中原并无效忠之心,并且曾劫掠沿海百姓,用不着为这样的人引起边境动乱。
礼部官员认为,大佛朗机人并没有推卸责任,特意遣使来朝说明事情缘由,可见他们知道中原强盛,已经真心悔过,无意和中原敌对,只要他们能够释放剩下的生还者,给予损失,我泱泱天/朝,大可不必和他们交恶。
傅云英冷笑了一声。
她当然懂大臣们的顾虑,一场战争,足可以拖垮一个国家。
大臣们认为海外的事和中原无关,中原地大物博,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只要把门关紧,不让海寇打进内陆,他们照样繁荣富庶,是天底下最富饶的国家。
在各地卫所和良乡推广的粮食产量极高,能够在荒年里养活一家几口,那些粮食是从海外来的。
她已经根据卫所和良乡的种植经验上疏朱和昶,请求北方扩大范围耕种,朱和昶极力赞成。宫里早就有那些海外的东西,不过达官贵人们把海外之物当成奇珍炫耀,没有想过给老百姓耕种,他在西苑开辟了一块田地,命菜户栽培育种,只要是能吃的,都试着改良一下。
吃饱了,老百姓才能安心过日子。
但还不够,既然知道闹银荒可能导致江南的繁华瞬间崩溃,那就得找出应对之法。
佛朗机人遣使来朝,并不是他们为屠杀悔过,而是他们畏惧天、朝,怕遭到报复,所以才派人来中原试探他们的态度。
这一次轻轻放过,以后海外诸岛,所有富裕的华商,便如随波逐流的浮萍,没有强大的后盾,他们随时可能沦为当地人屠刀下的冤魂。
那些外国人,会变本加厉地迫害他们。
一边是渐渐形同虚设的海禁,一边是愈加猖狂的倭寇,海外和倭寇同流合污的华商,大小佛郎机人……
海上贸易的事就如一团乱麻。
在傅云英看来,既然已经乱得让朝臣束手无策,那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沉思间,听汪玫缓缓道:“每年征收的钞关税,不如田赋收入百分之一。”
他算了笔账给朱和昶听,一年税收中,田赋收入大约有两千万两,而钞关税只有二十万两,海外贸易,并不能给国家带来多少收入。
所以土地是最根本的,用不着为海外的动乱大动干戈。
礼部官员附和。
朱和昶听完几位大臣的意见,挥手让他们退下。
内官来报,霍督师来了。
朱和昶忙叫请进来,问他的意见。
霍明锦淡淡道:“听闻双鱼岛的堡垒为大佛朗机人和小佛郎机人所建,他们船坚炮利,在海上横行,从无对手,臣愿和他们一战,试试他们的本事。”
他说得谦虚,正如以往每次出征时一样。
朱和昶大喜,他之前考虑过派谁攻打双鱼岛,其他的人不顶用,霍明锦他又请不动,没想到他会自己提出来。
他不愿如大臣们所说,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过大佛朗机人,就算朝廷不愿为那些惨死的华商报仇,也得拿出点态度来,让佛郎机人吃个教训。
正好要赶走盘踞在双鱼岛上的大小佛朗机人和倭寇,霍督师亲自率兵出征,一定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