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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真正成为战地医护人员,我心里说不上到底是激动多一些还是紧张多一些,到底是期待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如今瞧着大哥担忧又关心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对于生死,我看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或许我一直都犹豫不决,是因为害怕家里人承受不了失去我的痛苦。
在这番对话结束后的第三天,我便收到了通知,养兵千日,终于到了我们登场的时侯。因为走的匆忙,我甚至来不及等母亲整理完行装,随手抓了两套衣服装在手提行李箱里便出了门。那个时候的我,对于战争的残酷了血腥可谓一无所知。
运气这种东西,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但冥冥之中又带着强大的力量。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一连串的巧合究竟是因何而起,于是只能归结于运气。
原本我是第一批上前线的救护团成员,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临出发之前我却平地一跤扭伤了脚。我从来不是纤细娇弱的人,这种程度的扭伤本来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可没想到这一次却伤的奇怪,不多时脚踝就肿成了一颗馒头,再也没法走路了。团长没奈何,就只好临时把我换了下来,让我在后方替轻伤员做包扎。
这一回,我真是懊丧地银牙咬碎,肚子里把天上的各路神仙骂了一个遍。心里又不住地期待着自己的脚伤可以快点好,这样一来,就不会错过上前线的机会了。
这场仗打得真是艰苦,虽说送来这里的是他们口中的“轻伤员”,饶是我见惯了奇形怪状的伤口,也被伤员们的惨烈形状惊得说不出话来。而那些几乎没有经验的预备团员们,显然是被吓破了胆,一个个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还忍不住当场呕吐了起来。
团长没奈何,只好把本来安排了充当老师的专业医护人员调到了第一线。对于这个决定,他可以说是痛心疾首。因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些老师培养出源源不断的救护人员输送到救护的第一线才是良性的循环。
于是,等我基本可以走路的时侯,便又一次向团长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自己希望上战场的请求。
团长姓金,是一个高大的东北汉子。平时团里的老人都叫他老金,而我们这些被临时招进团里的学生则习惯称呼他金团长。他家祖上是地地道道的满人,满清政府被推翻以后虽然失了势,但也应了一句老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里的底子不可谓不厚。所以他年轻的时侯便去俄国上学,不仅学了当时比较先进的西医,也学到了一副绅士作派。
他听了我的话,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负着手,过了半天才说道:“小朱同学,我知道你的决心,这些日子一直让你做一些简单的包扎也实在是愧对你了。可是,你看啊,现在的情况是,有胆量上战场的不缺,可是有经验有手艺的救护队员却是少之又少。说一句心里话,也不怕你说我自私,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留下来给医生做手术助手。”
我一听,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状:“团长大人,您可太看得起我了。我才多大点年纪,又不是专业学校毕业的,万一一个不慎出了什么漏洞,那可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
老金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哪里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他一线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却有些不怀好意,演技浮夸地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小妹妹快开门,狼外婆我这就来了”。
但老金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把背挺得直直的,对我晓以大义:“小朱同学,你可不知道,自从日寇的铁骑到了上海,这附近的几座城市那可真叫伤亡惨重。这缺胳膊断腿的景象你也算见识了,战场有多惨烈你难道想象不出?咱们这国民政府对上海可是下了严防死守的狠心,绝对不能让日本人把远东第一大城市给拿下咯。现在各条战线上的精锐部队都被派到了上海,我们倒是暂时安全了,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
我如他所愿摇了摇头。
他便卖乖道:“仗打得大了,那就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巨大伤亡。那战场上真叫是白骨累累、尸横片野,伤兵更是多的数不过来。可是你瞧瞧我们现在的人手和设备,哪能负荷那么大的救援需求?像你这样的,如今也已经算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了,更不可以轻易地上战场去冒险,而是应该救更多的人。”
现在看起来,老金之所以能坐上团长的位置,应该归功于他的口才而不是医术。我被他一番吹捧,立刻是四体通泰、神清气爽,立刻拍着胸口表示,既然他如此看得起我,自然要做出一番贡献。可是心里却暗暗纳闷,就算他看重我,那些医生可不傻,手术连台转都来不及,谁会没事去栽培一个没经验的高中生
可世界上的事就是那么奇怪,偏偏有不信邪的医生一眼就相中了我。用老金的话说,那就是:“你这个小妮子,命里注定有贵人相助。刚才我不过给几位医生看了名册,其中一个就立刻决定让你来做副手。”
他说的这桩事情我其实是知道的,自从日本人打到了上海边上,上海的大小医院二话不说就组织了精锐和骨干,无偿地投入到救助伤员的行动中来。可是这仗打得实在惨烈,这些医生就是几天几夜钉在手术台上不休息,也依旧赶不上伤员送来的速度。后来,在电台报纸的号召之下,许多的医生通过各种方式赶到上海参与救援,其中更是不乏国外归国的精英。
想到这里,我的嘴就又闲不住了。我调侃道:“那医生也真是未卜先知,看个名册就能知道我不同凡响了。”说完了,却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去忙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