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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和往常一样纷纷叫好,其尸体弃市三日,杜建党羽莫有敢近者。
任弘看完了全程,守京兆尹赵广汉确实一脸正气,可杜建临死前留下的话,又是何意?
任弘摇了摇头,长安水深且浑,哪怕是他,也只看得清其中的一小片。
离开了东市,抵达大司农府,任弘此来,却是要找田延年商量后勤补给之事。
他这骑都尉率领的是偏师,得自己去河西四郡募兵,并管着小月氏义从骑,差不多有五千的兵额,虽是募来的杂牌军和义从胡,可人马都得吃喝。
任弘算了笔账:一个人一月至少一石粮,一匹马一个月四石茭藁,一个月就是五千石粮食,两万石茭藁。他们是作为前锋先在酒泉驻扎,距离真正出塞开战还有几个月,加起来是一笔巨额的开销了,募兵的钱帛说好由水衡都尉出,可军粮后勤却得仰仗大司农。
大汉在汉武帝太初元年后,便在张掖、酒泉屯田,田卒必须向官方缴纳相当数额的田租。田租的粮食充入仓中,作为过往使团、军队的口粮。
屯田之事由各郡农都尉管辖,主屯田殖谷,隶属于大司农。
“我保道远的人马绝不会饿着!”
因为任弘曾献曲辕犁的缘故,田延年与任弘关系不错,而他鼓捣出的马蹄铁,除了用于军中外,推而广之弄成牛蹄铁、驴蹄铁,也能大大减少牲畜的伤病。
二人商议完军粮之事后,任弘提到东市口杜建贪腐平陵工程被诛杀一事,田延年拍手称快。
“平陵工期赶得紧,这才给了彼辈乘机贪腐的机会,杀得好!”
“先帝走的太突然,太常又因苍龙阙之事被撤职,陵寝就落到了我肩上,可愁白了不少头发。”
田延年原本圆圆胖胖的身材,这些日子确实瘦了些,他在孝昭驾崩时表现同样出色,杜延年在内,他则在外,稳住了大局,不愧为大将军的左膀右臂。
田延年道:“虽然先帝一直不希望平陵修得高大奢侈,只愿后世扫地而祭,石椁广一丈二尺,长二丈五尺,无得起坟。陵东北作庑,长三丈五步,外为小厨,才足祠祝,可毕竟是天子之冢啊,山陵还是得起。为了加快工期,仅从便桥下的渭河滩拉运河沙,雇佣牛车三万辆,可见陵墓工程之大。”
他气愤填膺地说道:“本就忙乱,可杜建等硕鼠,居然还想从中渔利,真是气煞我也。”
田延年跟任弘说起,不止是杜建这种利用职务之便贪腐的官吏,还有一些富商,骤闻天子驾崩,就立刻囤积木材芦苇等修陵必须之物。
“想要以数倍的价钱卖给我,呵,我哪是这么容易欺负的?直接参了那茂陵焦氏贾氏一本,将他们囤积的木材芦苇全部收缴,令其赔了个血本无归。”
田延年对此颇为自得,认为是给朝廷省下来一大笔钱,眯着眼道:“虽然桑弘羊与大将军政见不合,可有些事也是有道理的,对这些商贾,万万不能惯着,彼辈满眼都是牟利,最会乘着国家有事发财!”
桑弘羊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对商贾却也最狠,算缗、告缗几乎将天下大贾刮去一层皮,盐铁酒官营更几乎断了关东巨贾们的命根,他身死之死,天下商贾拍手叫好。这几年大汉对商业的管控确实松弛了不少,市场较过去更加繁荣,新的一批千万级富商也渐渐滋生。
但再暴利的商贾,赚得都不如杜建这样的贪官快啊。
直到任弘告辞时,田延年都不忘叮嘱:“道远在酒泉驻军时,少不了会开军市,也得多个心眼,别上了商贾们的当。”
“多谢大司农提醒。”
待任弘远去,田延年的笑容才渐渐消失,背着手回到大司农府,合上门后,将一份亲信交上来的竹简账薄扔进炭盆烧成灰烬,上面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田延年狠狠地骂道:
“好你个杜建,临死前乱说话,还藏了这种东西,亏得老夫让人找出来了。”
人皆只知杜建收受贿赂得了三百万钱,却不知道,田延年竟将起封土这花费三千万的工程,在账上报了整整六千万!
恐怕连赵广汉都想不到,主持平陵工程的主官,操控天下钱粮屯田的大司农,大将军无比信任的干吏,竟就是那只居于庙堂的“豺狼”。
“杜建啊杜建,原先答应会留着你的妻儿,可现在,我恐怕不能信守承诺了。”
田延年闭上眼,想起自己初次与杜建谋划此事时,他有些忐忑的脸。
“大司农,天子的丧钱也能贪么?”
“天子?不管是那所谓的孝昭皇帝,还是如今这一位,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换掉的小儿。”
田延年睁开眼,毫无丝毫敬重,冷笑道:“我田延年只认一位主君,那便是大将军!”
ps:昭帝之丧,大司农僦民车,延年诈增僦直,盗取钱三千万。——汉书.田延年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