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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势欺人了。这是他最不屑做的事情。景懿偏要自己动手,教她对自己心服口服!
吃了这一瘪之后,景懿马不停蹄地就走了。既然是在论礼战儒这方面失败了,那他要去找当代大儒来声讨她,叫她不得不对他服气!
景懿本来就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他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只一心想赢过杜蘅,叫她对自己服气。
倒是一旁的侍卫对他这样的风风火火一惊一乍惊讶不已,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
“殿下这该不是……”看上这姑娘了吧?
“殿下的事情,你少说话。”
几个侍卫没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了这位难缠的殿下身后。
且不说景懿去搬救兵去了,杜蘅早将此插曲忘在脑后,买了东西就回了杜府。
回程的路上,梨儿还一路在抱怨那男子怎的如此轻浮,轻易就碰她家小姐的肩膀。当时梨儿被那鞭子吓得都浑身发软,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等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被人轻薄了。梨儿撅起嘴揉了揉屁股,只恨自己没出息,怎么没冲上前去救下自家小姐,这男子怎的都如此粗鄙无礼的?
杜蘅微微一笑,叫梨儿不必再多加抱怨。
不想,杜蘅这一回门就见杜棠在偏门不远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杜棠无意地一转头,在后门处看见杜蘅正好进门,这四目一对,杜棠更觉尴尬,然此时转过头去已经有些欲盖弥彰,只得僵硬地在原地站着。
眼见着杜蘅朝自己走了过来,杜棠无意识地绞紧了手指,无端地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姐姐莫非是在等我。”杜蘅走到杜棠跟前,态度并无热络,只冷冷淡淡的,像是例行询问,全无之前装出来的热络殷勤。
杜棠愈发觉得尴尬,但是却安心了些。毕竟杜蘅冷淡,就说明她应当还并无所图。
“我……我知晓母亲定会克扣你的用度。”杜棠有些不安地游弋了视线,清了清嗓子,突然掏出了一个锦袋,别开了眼:“这个……给你。”
杜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姐姐接下来的话是不是要说让我不要怨恨母亲,然后依旧无视,只叫我拿你的施舍便罢了?”杜棠见她态度带刺,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没想到杜蘅却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往回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拿过了那只锦袋。
“我收下了。”杜蘅将锦袋收入怀中,目不斜视地从杜棠身畔走过。而梨儿则是在一旁怯怯地行了一礼,跟在了杜蘅身后离开。
杜棠还伸着手僵硬在原地。
不知多久,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杜蘅却已经走进了自己的院子,看不见人了。
杜棠突然发现她的院子离后门不算太远,已是接近杂扫仆人所住之地,而且竟如此破败简陋。除了粗使杂役,贴身丫鬟竟只有梨儿一人。想起自己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各自掌管着连她都记不清数的小丫鬟,杜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突然忍不住想,上辈子她的那些关心,是不是真的像杜蘅所说,流于表面。又或者,她对杜蘅,只是“施舍”?
一想到这里,杜棠心中蓦地涌起了些许冷意。
此时的杜蘅正坐在自己房里,抚摸着新买的绣布发呆。
没有剧本的演绎真的很难,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杜蘅揣摩得对不对。杜蘅,杜家庶女,排行第二,虽然饱受虐待,但自尊心奇高无比,倔强,死心眼,不服输;小心眼,睚眦必报,以怨报怨,绝不会轻易原谅他人;敏感,对于他人的示好第一时间抱有警惕。当然,她也是极聪明的,懂得如何明哲保身,懂得能屈能伸。像十二皇子这样的权贵,想必她是不会招惹的,会选择避其锋芒的。
不过,杜蘅之所以招惹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要名动天下,得人人艳羡,还非得借助这位十二皇子打开缺口不可。
十二皇子心性懵懂,少年心性,还不通男女之事,然他意气风发,从小顺风顺水长大,必定忍受不了被人反驳,落了他的面子。他定是要找回场子的,但是以他的性子,他也绝不会求助于皇权,甚至会明令其他人不得告知皇上。
他肯定是要用别的法子的。如果动用皇权,那便是强迫,那便是以权势压人。对于这个迷恋江湖话本的少年来说,可就失了“道义”和“侠气”了,为他所不齿。所以他肯定是要用别的法子来击败她——
而这位十二皇子能找的法子有限,无非是找入世大儒来帮他的忙。
对于儒学,杜蘅在清华里修的虽是理工科,但对这方面十分有兴趣,所以颇下过一番工夫学习。甚至还去北大进修过一段时间,被北大教授直呼心痛,问她为什么不上北大修习中国古代文学。
不过,对上这些儒学大家,杜蘅还真没太大的把握。但这也是针对其他儒学问题而言的,而关于女性独立的问题,儒学提到的不多,而且争议性极强。当时杜蘅甚至以这个论题与北大教授有过一次辩论,而最后,她赢了。
虽然当初,北大教授吹胡子瞪眼说她“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杜蘅确实擅长见招拆招。
当时,他以《女德》为据,她却大谈古往今朝那些女性风流人物,无一不受《女德》所束,甚至找出《女德》中矛盾之处,一一进行论证,再大谈既以礼治国,那“礼”之一字必得佐以帝王之策,打压女性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引经据典,令人无力反驳。
对于这场辩论,杜蘅虽不说十分的把握,七分却是有的。
除却此事,乞巧节似乎也要近了。
而这乞巧节,似乎就是杜棠大放光彩的第一次机会。然而,为了名动天下,这样的机会,杜蘅也是不能放过的。
杜蘅面上并无推拒之色,只淡淡道:“还请绿萝姑娘稍歇一会,容我梳妆一番。”
那绿萝闻言,不由得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出了这档子大事,这杜蘅肯定是不愿去请安的,正因如此,夫人才会劳动她来走这一趟。
没想到杜蘅本人倒是平静的很,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似的。她惊讶地看了杜蘅一眼,见杜蘅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只得退后一步,站在杜蘅身后,状似无意轻声道:“那还请二小姐您快一些,夫人还等着呢。”这句话虽轻,但既是警告,又是敲打。
杜蘅微微一笑,道:“杜蘅自然不敢让母亲等我,否则岂不是折煞了我。”
绿萝本来还以为这二小姐要费些时间折腾的,没想到答应得还挺爽快。若是她用梳妆来拖时间,那也太蠢了。
逃避并不是办法,正如绿萝猜测的一样,杜蘅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不过,她比绿萝猜测的还要更早做好心理准备——早在她在郡主赏花宴上撕破衣服,打算破釜沉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刻了。
贴身丫鬟梨儿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
杜蘅凝视着铜镜里这具身体的面容,一时有些发怔。
这实在是张妩媚艳丽的脸蛋,是一等一的美人,与上辈子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纵然这身体只是皮囊,但拥有这样姣好的面庞和完美的身材,实在让杜蘅羡慕不已。她曾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能瘦下个五六斤来,那些脂肪就这样顽固地贴在她的身上,岿然不动,她失落之际又忍不住想要暴饮暴食,于是这又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这个杜蘅美得张扬,美得妖娆,只不过在这个端庄温婉之风盛行的朝代,她美则美矣,男人却不会乐意将她娶回家做妻子。
一开始的时候,原主还是期待着主母能将她许配给良人做妻的,她已经受尽了庶出的痛苦,只愿儿女皆不再是庶出。但因为主母的苛责和厌恶,她逐渐失去了这份期待,转而对付起杜棠来。
当初为了能够有个好的归宿,原宿主极力想要掩饰住自己身上的“媚意”,故意往端庄的方向打扮,想向杜棠靠拢。可两人本就是不同风格,她的气质也与杜棠截然不同,这样做过犹不及,终究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
不过,若是杜棠与杜蘅一齐走在大街上,男人们的眼睛总是更愿意多瞄几眼杜蘅的,毕竟欲/望是最诚实的审美观。但是,即便这些男人愿意偷偷地多看她几眼,表面上也是要装作不屑为之的。毕竟如今君子之风盛行,即便他们内里不过是个小人,表面上也非要装出个翩翩公子的风采来的。
就如同杜棠前一世的夫君,明明对杜蘅垂涎三尺,表面上却装作大义凛然地同情、照顾妻子的庶妹,左右不过面子二字罢了。而原主也是瞄准了这一点,才能这样顺利就勾引到这个渣男。
梨儿给杜蘅挽了个普通的垂鬟分肖髻,又挑了根百合花猫眼步摇插/进她的云鬓中。妆了后,杜蘅站起身来,她的百花裙荡漾开一个弧度,广袖一扬,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扮,然而她那张美艳逼人的脸,那挺直的背脊,身上那股折不弯的骄傲姿态,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坚韧,竟令她显得如此耀眼。
“好了,走吧。”杜蘅朝绿萝伸手示意,“绿萝姑娘先请。”
绿萝不着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福身后便走在了前面。
杜蘅能感觉到。
那风,要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来了。
而此时的她,最佳的处理方法便是迎风而上!
杜家主厅一片寂静,好似一根针掉落在这里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整个主厅都笼罩在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中,风雨欲来。
杜蘅视而不见,依旧这么坦然地、毫无畏惧地迈过了门槛,姿态优雅迤逦,徐徐朝主位上福身:“见过母亲。”然而她话音未落,一个暴怒的嗓音登时打断了她。
“逆女!还不跪下!”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当家主母正满脸怒容,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这位杜夫人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她身穿织金缠枝纹立领窄袖长袍,装扮得雍容华贵,端庄典雅,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十分震慑,却也阻挡不了她有些憔悴的形容。
语毕,还不等杜蘅反应,两旁就有婆子上前,二话不说就强行按下她的肩膀,令她跪在了地上。
那位夫人身旁坐着的中年男子面色复杂地看着杜蘅被按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想必这位便是杜蘅的父亲了吧。
也是,后宅之事向来都是由杜夫人主事,他一个男子,若不是兹事体大,是不会参加这样的场合了。想来,任由主母磋磨她,苛责她,造成原主这样的悲剧,这位不管不顾的父亲也是加害者之一。若是这父亲对杜蘅能有些怜惜,就不会任由这些婆子将她按在地上了。
杜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杜父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心中竟不由一震,想起了杜蘅的生母——那个刚极易折、早早死去的,他最疼爱的姬妾。
杜夫人随手将桌上的镇纸扔向杜蘅,正好砸中了杜蘅的额角,她本就肌肤雪白,这一砸登时乌青了一片,而那镇纸也滚落一边。
她怒火攻心,开口便骂道:“好你个杜二小姐杜蘅!你这般年纪竟这样狠毒!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你竟丧心病狂到想陷害自己的嫡姐!你是何等居心!竟使出这样的毒计,想让你嫡姐在郡主府丢脸!想这样害我杜家!你知不知道你和棠儿同出一门,她若丢脸,你只会更掉价!如今你更是在郡主府里辱没了我杜家门风,我岂能再容你!”她看着杜蘅的眼睛都快流出毒汁。这个抢走了她夫君的贱人生的小贱人!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