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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乳酪培根司康饼,蔓越莓燕麦曲奇……都是低油低糖,适合您身体的健康配方。”她噘起嘴巴,“哪知他根本是骗我的嘛!所以我想问问,爷爷到底爱吃什么啊?回头也要告诉顾显,免得他又搞错。”
捕捉到老爷子暗暗瞟向点心盒子的视线,顾云霆总算明白了。
顾显不可能搞错老爷子的口味,所以老爷子说自己不爱吃,纯粹就是在故意找不痛快。
说起来,反倒是他对老爹的口味一无所知啊……
顾老爷子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反问道,“顾显事务繁忙,你非但帮不上忙,还拿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烦他?”
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楚湉湉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无关紧要?民以食为天,只有吃得舒心了,才能心情愉快,这样身体才会好。顾显最关心的就是爷爷的健康,可惜他太忙,没办法多陪伴您,这正是我可以帮他做的啊!”
她垂下眼睫,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
楚湉湉忽然发现,老爷子漫不经心睥睨着人时,那表情神态,与顾显实在太像了。这发现让她对老爷子油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来,心头仅剩的那点怯怯,也几乎全然消散无踪了。
“这样说会很像是在拍马屁,但我真的一直很崇敬您!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将顾氏一路发展到达到如今的规模,您的阅历、眼界、学识、经验……等等等等,可以说是一座巨大的宝库,我想,多跟着您耳濡目染,怎么样也能有所收获吧?”
赋闲在家的老头子最郁闷的是什么?无非是英雄迟暮,再无用武之地。打下的江山交给了继承人,权力交了出去,徒留下无人问津的寂寞空虚。
这马屁拍得虽然直白,但也拍到了点子上,拍得人熨帖。
不过顾老爷子即便心里再熨帖,沟壑纵横的脸上也丝毫不显,反倒接着呛她,“你当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进我顾家么?”
这话委实过分,顾云霆忍不住出声,“父亲!”
“我不是随便什么人,我是顾显的妻子,”楚湉湉也有点生气了,她捏了捏手心,提醒自己保持冷静,“我有很多想向您学习的地方,但肯定不包括以出身论人这一点。您不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的家族不够‘高贵’,在您看来,我没有‘资格’高攀顾显,高攀顾家。但是我有没有资格,难道您就有资格来判定吗?”
真以为自己是上帝啊!
到底是年轻城府浅,说到最后,不免还是泄露出了几丝愤慨。顾云霆手心捏了一把汗,做好了老爷子发怒,将他们扫地出门的心理准备。
仿佛还嫌火烧得不够旺,只听女孩儿绵软但透着坚定的嗓音继续浇油,还将手指向了他,“就像顾伯伯选择的职业——演员,不符合您的心意,于是您放逐他这么多年,还让顾显小小年纪,刚失去母亲,又与父亲分离;就像您判定顾显的母亲,和我一样没有资格高攀顾家,您就有权利时不时在顾显耳边贬低她、批判她?”
“您是很厉害的人物,做出的成就非常人所能及,顾氏提供的就业岗位养着十几万人和家庭,慈善基金一直在帮助有困难的人……我很崇敬您,但在这一点上,恕我实在无法赞同。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顾伯伯选择了演戏,顾显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他——这是个人感情,个人意愿,与资格无关。”
憋着一口气噼里啪啦讲完,室内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楚湉湉张了张口,硬着头皮再补一句,“不管您听不听得进去,我的想法就是这样。”
顾云霆已经惊呆了。
回过神来,他想着自己该打打圆场,可是……小丫头说的,明明也全都是他的心里话啊!只是他从来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站在父亲面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这样不对!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就凭小丫头为他、为小显、为小显妈妈抱不平,就算老头子要喷火,他也要在前面挡住了,“爸,你说你有意思吗,啊?独/裁也该有个限度,什么年代了,英国王室都娶平民王妃了,你还要搞什么三六九等,还要阻碍孩子们自由恋爱结婚,你无不无聊啊?”
他梗着脖子,反正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还有,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在小显面前数落他妈妈了!她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母亲,当年的事情,我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后来那样的结果……绝大部分责任在我,是我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太失职。但是恕我直言,你总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我们身上,作为父亲、作为祖父,你也未必合格!”
顾老爷子面无表情,脸上岁月雕琢出的纵横沟堑仿佛被冰封住,一时间像是连空气都凝固了。半晌,他才开口,苍老的声音沙哑,“说够了?”
目光扫视面前的两人,虚岁都六十了的儿子,腰板挺得板直,眼中透着不驯,才刚满二十的年轻姑娘,朝露一样的年纪,嘴唇紧抿着,小脸上有忐忑,更多的却是坚持。
“我才说了一句话,你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热闹。憋了很久了吧?”他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浊气,“我老了……顾显这些日子大费周章,不就是想让我自己意识到,我已经管不了你们了吗?罢了,你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说着,他站起身,抬手阻住欲要上前搀扶的顾云霆,“还没老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老人回房的脚步缓慢蹒跚,顾云霆望着老父亲佝偻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心酸。他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些?
或许应该喊住他,服个软……
嘴还没张开,只见老爷子顿住脚,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楚湉湉……手边的点心盒子上。
“点心留下。”丢下这么一句,他转过走廊拐角,蹒跚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顾云霆:“……”
楚湉湉把点心盒子交给佣人,交待道,“司康饼可以稍微加热一下,但要注意不要让水分流失,变得太干燥就不好吃了。玛德琳小蛋糕虽然特意用的是低油低糖配方,但最好还是不要多吃……”
直到坐进车里,顾云霆还有些心神不定。他大半辈子都在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与父亲消极抵抗,从来没有这样堂堂正正站在父亲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
当然,如果是从前,老头子还年轻的时候,他怀疑即使自己说出来,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可现在父亲真的老了。
“我看,老爷子其实还挺喜欢你的。”
楚湉湉正深陷于懊恼、后悔、愤慨、困惑……等等各种复杂感情交织的漩涡中。她明明是来拍马屁讨好老爷子的,怎么说着说着又顶起嘴来了呢?还是太冲动了……
闻听顾云霆此言,她满脸茫然,“啊?”
怎么可能会喜欢被指责啊。
“父亲大概是进入回顾人生,自我反省的阶段了。”顾云霆道。
楚湉湉似懂非懂。
两人离开后不久,唐太太上门拜访顾老爷子。不想却被告知老爷子睡下了,吃了个礼貌的闭门羹。
宁秘书送走唐太太,回书房向靠在躺椅上的顾老爷子回报。
老爷子阖着眼,手中缓慢盘着两个文玩核桃,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唐家的,这是想拿我当枪使呢。”
盘得红亮的核桃摩擦,发出咯吱轻响,老人悠长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再给我讲讲,那个方舒窈的事情。”
***
处暑一过,秋意降临,天气很快一天凉过一天。
暑假仅剩的几天里,楚湉湉协助方舒窈忙活官司的事情之余,也在为大四要完成的毕业论文做准备。几天时间一晃便过去了,时隔数月再重新返回熟悉的校园,竟然有几分陌生的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应该是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吧?楚湉湉能感觉到自己有所改变,就连室友们也说她似乎有些不一样,虽然说不清是哪里有变化。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毕竟她从一个未婚少女,变成了已婚少妇啊。
还是个思念老公,日渐消瘦的小怨妇。
顾显这趟是去巡视海外各分公司,需要的时日不短。虽然每天不管再忙,他也会抽出时间跟她视频,可思念就像一张越来越收紧的网,束缚着她的心。
“那些远距离恋爱的人都是怎么活的啊?”坐在咖啡馆里,她忍不住向陶香筠嘀咕。
“就剩两天了,坚持就是胜利!”陶香筠鼓励她,又窃笑,“话说小别胜新婚,这回等他回来,你会不会下不了床啊?”
嬉笑着躲她红着脸捶过来的拳头,她继续啧啧有声,“想当初莫名其妙的,顾总忽然收购了顾氏从来不涉足的母婴企业,”咬字重点放在“母婴”,“现在想想,未雨绸缪的可真早啊!不愧是永远占据先机的顾总!”
眼看陶香筠已经发散到问她打算生几个了,楚湉湉羞恼得直跺脚,”再乱说我要跟你绝交了!“
陶香筠见好就收。
两个女孩子又头挨着头,聊了些别的琐事八卦,喝完饮料,起身结账离开。
背后的座椅里,一个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的人,稍待了片刻,也接着起身离去。
次日,楚湉湉抽了个空档,去了顾氏大楼。实习结束后她来过两回,去顾显办公室里看一些资料。
陈秘书将她走私上顶楼已然轻车熟路,出了顾显的专用电梯,陈秘书正要出去,倏然止步,一拍额头,“对了!楚小姐,有封你的信,不知道为什么寄到顶楼来了。李助理也不在,我还没来得及向顾总请示……”
她从放信件的架子上抽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她,“就是这个。”
楚湉湉打量信封,上面没有写寄件人,也没贴邮票,应该是公司内部信件。
难道是战投部的前同事顾凡?跟陶香筠一样恶趣味,揶揄她来了吧……
正要拆信,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刚出去的陈秘书。
“呃……楚小姐,唐小姐来了,说要见你。”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都知道她在这里?
楚湉湉不自觉挺直了腰,“让她进来吧。”
时隔多日再次踏入这间开阔的办公室,唐之曼无法不想起上一次在这里的情形。
顾显拒绝联姻,当着楚湉湉的面,用她的颜面,来博佳人一笑。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滚水般翻覆的心绪。
“楚小姐,请不要误会,我没有跟踪你。我正好在附近,看见你进顾氏,猜想你应该会来他的办公室,才跟了上来。行为冒昧,真的很不好意思。”
无论何时,唐之曼总是如此端庄得体。楚湉湉抬手示意沙发,“没关系的,请坐。”
在单人沙发上落座,隔着小几,她主动问道,“唐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一直想约你谈谈,但怕你未必信任与我单独接触,直到刚才看到你,我想到他的办公室倒是个不错的场所。”唐之曼十分坦率,“上回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和你说了那样一些话,我觉得非常不安,也很丢脸。”
是了,她说她从小暗恋顾显,说两家联姻是必然,说顾显金屋藏娇的女人登不得大雅之堂,说他们不会有然后……
然而比起那次会面中听到的话,此刻楚湉湉脑海中浮现着的,是会面之后回到家里,发生的一幕幕。
她受了唐之曼的刺激,那一刻她无比清楚地确认了,她想要和顾显有以后,有很多很长的以后,她希望他只属于他。于是她……她把顾显推倒在沙发上,急切地亲吻他,解他衬衫扣子的手那样急,她可能扯坏了一颗,但她的裙子也被顾显撕裂了……
呲拉——
“啊,小心——”唐之曼止住话头,见楚湉湉手中的信封里有东西掉出来,下意识伸手去帮着接。
下一秒,她才看清,掉出来的是白色的粉末,少量沾在她手上,剩下的全洒在楚湉湉腿上。
而楚湉湉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思想开小差时,手被不纯洁的大脑影响,居然把忘记放下的信封给撕开了。
“不好意思啊……”她耳尖发烧,有些悻悻然,“我让陈秘书拿湿巾来——”
话语猛地一顿,她死死地盯着信封里掉出来的一张纸,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成了冰。余光瞥见唐之曼似是要摆手甩掉手上的粉末,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大喝一声,“别动!”
唐之曼被喝得一愣,循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张纸,霎时也脸色苍白,机械地转过头,盯着自己手上的粉末,声音发颤,“这……这是什么?”
她心里有个想法,又觉得太过荒谬。
怎么可能?那不是只有十几年前的新闻报道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么……
掉在地上,半展开的纸面,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红得触目惊心。
【你必死无疑】
“白色粉末……致死……”楚湉湉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会不会,是炭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