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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布打开,露出黑色的刀鞘,隐隐间还可看到一个壹字。
那刀鞘老旧不堪,样式与马云井腰间佩刀几位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马云井没见过这种刀,但他老爹和一众老人却都认识,这是陈友谅攻打天下城之前命匠人新打造的制式佩刀。
当初第一把刀打成的时候,陈友谅它赏赐下来,为这刀老副将和许南山差点大打出手,最后不知二人做过什么交易,反正这把刀落在了许南山手上。
老瘸子拔刀出鞘,二十几年的岁月没有让刀生出半点锈迹,足见当初打造它的人极为用心。
寒光连闪,老瘸子随意挥舞几刀,“当初离开军伍的时候,许南山说他断了手,再拿刀不合适,独臂刀客四个字好说不好听。还说我瘸着一条腿,拿着这把刀总还能当拐棍使,比他拿着有用。这么些年来不拿刀手都生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砍下敌人的脑袋。”
收刀入鞘,老瘸子咧嘴一笑,缺牙的老嘴没个把门的,“福生,今天没肉吃,你带着富贵先回去。替我告诉你爷爷一声,就说他侯爷爷要走了,可能不会回来了,以后他也不用日夜跟着你奶奶。他侯爷爷和你奶奶,根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些事。”
福生一脸不高兴,板着脸道:“侯爷爷,不许占我爷爷便宜。”
一点小心思被个小娃看破,老瘸子也不脸红,乐道:“就你小子聪明,以后一准比你那没出息的爷爷强。”
福生更气:“你才没出息,我爷爷是天下顶有出息的人。”
“出息出息,你爷爷最出息。”老瘸子不与小娃一般见识,连推带踹将几个小娃赶出门,接着看向马玉琅,“余杭那边搞这么大阵仗,老瘸子要是不出声,这天底下还以为大将军就许南山一个贴心人,这可不行,老瘸子第一个不答应。”
马玉琅一激动,“老副将的意思是……”
老瘸子驻刀而立,“大将军这辈子没有对不起我们,我们也不能对不起大将军。陈友谅既然敢过河拆桥,那我们这些掉进河里的人就得想办法把他拉下水,回头送他去地下,好好在大将军跟前跪着。”
“要是办不到,那咱们就去大将军跟前跪着。”略微停顿,老瘸子补充道。
“好,我听老副将的。”马玉琅轻声道。
“将军百战死,壮士何时归?此生入逍遥,身魂何须回?马玉琅问的真好。”老瘸子念念有词,
视线扫过破旧的茅屋,既然不须回,那老子就不回来了。
老瘸子举起刀,“逍遥营何在?”
“在此。”马玉琅单膝跪地,朗声回道。
“在此。”张近水,霍敬,褚联,还有那十数人同声回应。
十数人竟是喊出千军万马在列的豪气,看得马云井和身后那百十甲卒一脸惭愧。
“这天下是我们跟着大将军帮陈友谅打的,如今陈友谅敢动大将军,我等当如何?”老瘸子怒喝道。
“身魂何须回。”
十数逍遥老卒如同回到往日,大吼出声,一如几十年前还在军中替陈友谅卖命的时候。
这是逍遥营的魂,他们从来没有忘记。
怒吼声震的百十甲卒耳膜发麻,心中更是无尽恐惧,南楚境内居然有人敢直呼陈友谅大名。
马云井心惊胆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爹跟前,慌张道:“爹,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人答他。
老瘸子提刀而行,一瘸一拐的越过众人,紧接着,包括马玉琅在内的人一同起身,跟着老瘸子一起往外走。
走出茅屋,走出村子,向着庐江城走去。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
这一日,庐江城被一个叫侯小涛的老瘸子打破,一同的还有曾经的逍遥营第一任校尉马玉琅,还有将近两千曾在逍遥营服役的人。
他们有老有少,老的已经缺牙,小的也已经年过而立。
他们之中,有卖肉的贩子,有种田的农夫,有东奔西走的行脚商,有还在军中的卒子……
他们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都曾经跟着大将军打过仗,或是打过庐江守卫战,或是打过逍遥,或是打过江东,或是打过余杭,或是打过天下城。
南楚有多少个将军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大将军,那人姓徐。
也是这一日,原逍遥关神威营伍长刘长昆,在听到许南山放出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冲向皇城,提着杀猪的刀,大声叫嚣着要陈友谅出来。
还是这一日,神弓营周成从墙上取下那张十数年不曾用过的长弓,来到皇城之外。
在刘长昆被皇城守卫乱刀砍死之地,弯弓搭箭,箭头点着火,一箭射向皇城上飘扬的楚字旗。
楚字旗被引燃,在烈日下熊熊燃烧。
旗子被烧成灰烬,周成也被砍成碎肉。
同是这一日,许南山兵出余杭,连下三座州城,放言要找陈友谅决一死战。
庐江,天下城,余杭,有的人慷慨赴死,临死前大声质问陈友谅,为何这般狼心狗肺。
有的人召集袍泽,要与陈友谅正面一战。
南楚八道二十一州,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
河东,河西,江东,零陵……
只要有离开军伍的甲卒之地,就有这样的人。
乱象在这一日之间蔓延到整个南楚。
他们都为同一个人而战,大部分是早已不在壮年的人。
————
入夜,庐江,侯小涛的茅草屋内。
福生爷爷听到老瘸子的那番话后就来到毛屋内,一直坐在老瘸子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没有离开过。
老人不明白老瘸子为什么要出去,也不知道庐江城的事。
但他知道,老瘸子说不回来,或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富贵已经酣睡,福生却是精神不错,不知多少次问过爷爷,老瘸子口中的那个庐江人唯一认的大将军到底是谁。
老人一直不说。
直到福生抱着富贵准备回家,临出门的时候,老人才幽幽道:“那人姓徐,名飞将。”
“哦”福生应下一声继续往外走,口中念叨着徐飞将,徐飞将。
出的门来,才惊觉。
徐飞将不就是那死去的镇南王?
原来是他啊!
可惜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