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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言一奇,景百晓亦是投来好奇的目光道:“近年有人飞升?”
“应该没有。”王千阳举目望向天上,疑惑道:“他儿子说他死了,却不知为何能在天上感觉到。”
景百晓掐指一算,恍然道:“你说那个病酒鬼?”
天下第一目光一怒,豁然起身,一身气势毫不隐藏,直接压向弱不经风的老人。
景百晓身形微微摇晃,云淡风轻道:“知道你是天下第一,我打不过你,犯不着吓唬人。”
黑色剑匣横在王千阳身前,谢不言做起和事佬,岔开话题道:“佛门登极乐要长生做什么?”
天下第一坐回凳子,摇头表示不知。
以指作剑,景百晓在桌上刻画出棋盘,伸手一招,六颗石子,六片树叶飞到桌上。
手提石子在棋盘上走出第一步,景百晓轻声道:“下棋。”
行走江湖几十年的王千阳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起身对谢不言行一个弟子礼,却是看也不看景百晓,扬长而去。
目送着王千阳远去,谢不言拿着树叶跟上一步,疑惑道:“前辈与王千阳有怨?”
石子移动,景百晓叹道:“陈年往事,不值一提,没想到老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约莫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景百晓抢道:“这次邀你出来,一是见见王千阳,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所说的一般对长生不感兴趣。二是要见见我那徒弟,也不知这小子有没有鸡腿吃。”
树叶轻移,从未听闻景百晓收徒的谢不言兴致大发,调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去买几只鸡给你徒儿做见面礼?”
“不用,已经到了。”
话音落下,柴扉再次被推开,两个年轻人不请自进。
缺牙老狗尽职尽责的狂吠,提醒着主人,却在一根鸡骨头落地之后停声,小跑着去咬那不沾半点肉的骨头。
谢不言望向二人,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如今名动天下的姜浩言,虽然名声不怎么好。
而另一个没什么卖相的人他却没见过,想来就是那景百晓的高徒。
两个年轻人移步到两个老人身前站定,姜浩言也没自持身份落座,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对着谢不言和景百晓抱拳行礼,半点没把自己当大权在握的皇帝。
一阵客套寒暄之后,二人坐下。
丁甲乙看着桌上的棋盘,不知分寸道:“老头子,你又整这破玩意儿欺负人。”
谢不言老脸一黑,差点吐血。
景百晓得意一笑道:“臭小子,你不怕蜀中剑绝打你?”
丁甲乙心虚道:“那你可得拦着,拦不住就叫人,不丢脸。”
这个隐晦的马屁让谢不言很是受用,不再计较这小子的口无遮拦。
挥手抹去石桌上的棋盘,景百晓望向姜浩言,直言不讳道:“陛下若是想要天下,那就不能再想着女子,这天底下的好事不能你一个人占,总的给人留点汤喝,要不然人家怎么替你卖命?虎牢一战,你那兄弟可是把命都赌上,你要再计较着心中的算计,只怕会让人心寒。”
谢不言对这些事不甚感兴趣,起身去找那虎头虎脑的少年,打算传些剑术,只当是吃住的费用。
丁甲乙倒是没走,也没有出声。按理说虎牢之后,徐子东的功绩有目共睹,与钩镰军底层甲卒的仇怨也跃然水面,这样的情况下,徐子东再留在杨象升手下就不那么妥当,万一那些脑瓜子一根筋的甲卒非要找徐子东报仇,到时候矛盾越积越深对于杨象升和徐子东都不好。
杨象升若是帮徐子东,必会在钩镰军失去威信,若是不帮徐子东,那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是以他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建议姜浩言让徐子东独自统军,但姜浩言迟迟没有答应。
被说穿心事的姜浩言脸色一苦,他之所以一直不能决断,只是因为武当山上谢燮冲着徐子东的一点头。
他很矛盾,一方面知道丁甲乙说的没错,是该让徐子东独自领军,通州和虎牢的战绩也说明徐子东有这个能力。他自己也知道,能让蛟龙吐珠的人不是凡品,会是他争霸天下的大帮手。
可另一方面,他始终记得徐子东在武当山上对谢燮说过的话,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谢燮那一点头。
若是真的让徐子东统兵一方,沙场扬名,那岂不是意味着谢燮嫁给徐子东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
他可以送兄弟蟒袍,可以给兄弟高位,但他也想着兄弟的女人。
一边是江山,一边是女子,他姜浩言不知该怎么去取舍,只能先拖着。
可也不能一直拖着不是?
有时候,姜浩言倒是希望徐子东死在虎牢,死在通州,或者没有立下这天大的功劳,那样就不会有这许多矛盾。
这些都没如他所愿,他又想将徐子东留在杨象升身边,等着那些甲卒为袍泽报仇,砍杀徐子东。
可这样一来,莫说是徐子东,就是杨象升也会心有怨气。
心中的万千念头收回,苦闷的脸色隐去,换上一张和煦的笑脸,姜浩言小声道:“前辈说的是,只是我心有不甘。”
景百晓冷哼道:“要不是不愿我这徒儿跟你一道送命,老夫也不想对你说这些。姜浩言,陈友谅要是没有徐飞将,庐江一战就死的干干净净,还会有三十年后虎视天下的今日?你姜浩言单凭杨象升,谭山岳之辈想和陈友谅争锋怕是差些火候。”
越说越气,景百晓拔高声音道:“你命好,天生真龙。姜城渊,姜浩存这些枷锁都被你打破,你也算是脱困。可你别忘了,枷锁只是小事,真正困着你的是陈友谅这座深渊,你要飞不出去,就永远是困龙。别说江山女子,就连性命都会被陈友谅收去。到那时候,你能怎么?”
一番话毫不留情,姜浩言脸色青红交替,低怒道:“依前辈所言,没有他徐子东,我姜浩言便一文不值?”
景百晓眉头皱起,冷然道:“你有李沉威的命,却没有李沉威的魄力,甚至连陈友谅都有不如。陈友谅任由徐飞将做大,才能有今日风光,如今又重用徐东爵,你要是还在心里瞎算计,等到南越平定,你拿什么和陈友谅比?”
姜浩言手心一紧,低沉道:“我能拿下西梁。”
“没他徐子东,你能这么快拿下虎牢?”景百晓不屑一顾道。
姜浩言低下头,这一点他无力去争辩,原定计划是三个月拿下虎牢,其实他自己心里没底。而今他兄弟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虽然让他面上春风得意,但心中始终堵的慌。
有时候,他甚至想杀掉徐子东,可他不敢,他怕谢燮恨他。
他也不敢逼走徐子东,万一徐子东去到南楚,平生一个大敌不说,连带着谢燮也会成为敌对,那就更没什么机会。
他也没有放弃江山找谢燮一表心意的胆子,因为他舍不得江山,他知道徐子东的重要性,不敢因为一个女人和徐子东反目,至少现在不敢。
说到底,他姜浩言就是个矛盾体。
院中安静,矛盾的人陷入思考的死循环,怎么都爬不出来。
一直沉默的丁甲乙从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主子在为难什么,那个女子他见过,连他都会动心。
作为臣子,为主子排忧解难是分内之事,丁甲乙突然小声道:“没成亲就还有机会,先把江山平定,然后再……”
话不说明,懂的人自然会懂。
果然是长大了,老夫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咯!景百晓望着自家徒弟,含笑点头。
苦闷的皇帝被人点醒,眼中爬满希望,欣喜道:“先给他,再拿回来,到时候一切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