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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不得安眠。
“是。”沈香雨应下,既然主子下不去这个手,便由她来吧。
头疼的按了按眉心,顾夏起身,对镜理了理衣裳,瞧着妆容也没乱,满意的往承乾宫去,一天没露面,也不知道钮妃姐姐怎么样了。
钮妃正坐在亭中晒太阳,飞舞的浅绿色薄纱迎风飘扬,带来几分梦幻,墙角的几树桃杏,颤颤巍巍的吐露着芬芳,带来几许春意。
“姐姐。”不知从何时起,钮妃姐姐中的钮妃二字,被她无声无息的吃掉。
钮妃正昏昏欲睡,听到冤家的声音,顿时一个机灵清醒了,回眸看她亭亭玉立的模样,露出笑意:“你来了,自己随便坐。”
碧玺也跟着笑,熙嫔来了,主子就高兴,她们也高兴。
兴冲冲的上茶上点心,盼着她多留片刻才好。
“觉得怎么样,可还难受?”
“还成,今儿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哇,姐姐好棒棒哦~”
夸张的语气让钮妃露出笑意,摇头失笑,半晌才担忧的望着她,柔声问:“今儿早上的事我也听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后悔,昨儿她不在,她心情不好,没有好好的关注宫中事务,差点让她的好妹妹吃了大亏,这仇她记下了,常氏纵然进了冷宫,也别想善了。
顾夏将事情跟她讲了,有些感慨:“人之初,性本善,有些人天生便是黑心黑肺,没得救。”
“香颂的事你怎么解决?”钮妃有些担忧,以瓜嫔的性子,怕又是一个缠绵的决定。
众人都觉得她仁慈,顾夏不由得反思,这件事情真的严重到拿命去填吗?
她不是法官,并不能判刑。
当量刑在主子心中的时候,那么轻重就全凭各自良心。
“仗责三十,不知道她可有命在。”顾夏咬唇,有些迷茫。
听到这个,钮妃松了一口气,仗责这刑罚好,可轻可重可生可死。
“尽够了。”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顾夏松了一口气,露出星点笑意:“不说她了,瞧你如今说话不喘气,我心中就高兴。”
瞧着是缓过来,没有那副青灰的死相,着实吓着她了。
钮妃斜睨她一眼,她好起来,自己也高兴,只有活着,才能尝尽人间至味,她不愿意死。
“瞧着你,便心生欢喜,这病自然好的快。”钮妃含笑调侃,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顾夏被她的皮闪了老腰,两人笑成一团,滚在榻上像是稚龄一般,给彼此挠痒痒。
如今早春,早晚仍旧有些风凉,中午的时候,温度便是正好,赏花晒太阳,都是极好的选择。
她觉得这会儿就挺好,牵着钮妃的手,由着她一步一挪,慢悠悠的往院中去,她是唯一的妃位,所有的规制是除了皇后最好的,院中打理的很精致。
这时候桃杏纷飞的,她瞧着,靠近二门处还有几株海棠,墙角种有芭蕉树,右暖阁前头是一棵枇杷树。
钮妃见她好奇的望着枇杷树,无端的想起,“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沉默了半晌,视线划过对方被风抚起的发丝,钮妃嫣然浅笑:“今儿天好,不如我们一道种棵树吧。”
这提议得顾夏的心,搓了搓手表示兴奋,就期待的望着她。
钮妃沉吟,各种花木在心中过了一遍,最后还是选了枇杷树。
海宁领命去寻铁锨或者铁楸,碧玺便遣人去花房,领一棵枇杷树来。
要了三年生的,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也不算很高,比顾夏高上些许。
钮妃立在一旁,看她轻松的挖坑,不由得跃跃欲试:“让我试试。”
顾夏挑眉,将铁锨递给她,嘿嘿一笑就侯在边上。
漫说如今病重的钮妃,便是她好好的,拿这硬邦邦的土地也没办法。
铁锨到手便是一沉,钮妃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呢?瞧瓜嫔轻松的跟玩儿似的。
学着对方的样子,用脚踩着铁锨头,它一动不动的样子,让她脸上火辣辣的羞。
“哈哈~”看过玩笑,顾夏老老实实的挖起坑来,将树苗放进挖好的坑,让钮妃扶着,她又轻快的开始填土。
给钮妃一个小水壶浇水,也算是忙活一场。
就这,也把她累的不行。
中午用过晚膳,便沉沉的睡去。
顾夏回了景仁宫,想将常氏召了过来,想着她到底在月子中,她有些忌讳。
“走吧,带本宫去冷宫走一遭。”朝着沈嬷嬷招手,又带着几个小太监,顾夏这才往冷宫去。
不看看常氏过得不好,她到底心里不大舒坦。
常圆圆一心想要她死,她纵然慈悲圣母,也得给她添点堵,这心里才好受。
现在的冷宫划区在乾西所,冷僻清幽。
在紫禁城中,人烟稀少莫出乾西。
到的时候,门口就守着一个年迈的太监,一双迷蒙眼泪丝丝的,跟睁不开一般,哈欠不断。
走近了听他嘟囔:“进了冷宫就是落入泥潭,竟还不老实,指望着翻身?真真想不开。”
海宁前去交涉,老太监也不管,只远远的磕头请安,被叫起后又缩成一团。
他的棉衣略有些破,许是年迈怕冷,偏衣服不保暖,冻的脸都有些发青。
“海宁,回去后,偷偷的把你不穿的棉衣给他。”
这老太监瞧着有七十多岁,难为他还在上值。
这个年岁,只可能是前明遗留下的,不可能是清朝新进的。
一行人施施然的进了乾西所,进了里头更显破败,顾夏有些无语,那外墙瞧着挺新的,也算气派。
里头就随他腐烂去了,瞧这颓垣断壁,简直不忍入目。
里头静悄悄的,偶尔有风送来御花园中的花香味。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努力的捶打着盆中的棉衣,见一行人过来,吓得手中的杵都掉了。
连请安都不大会,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见沈嬷嬷脸色越来越冷,怯生生的退下了。
顾夏眼神微闪,这小宫女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可那小脸跟白瓷似的,精致极了。
如今一团稚气,长大必是美人,可惜有些痴傻,脑子不灵光。
常氏躺在榻上,脸上双痕尤在,显然是整日整夜的哭,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
却仍是怯生生的我见犹怜。
香颂曾经说,康熙不挑,只要是个美人就下的去口,她们却不知道,自己的颜值有多高。
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清纯和性感,他不是不挑,是口味广泛。
常圆圆眼睛哭的有些疼,只怔怔的盯着墙壁出神,回眸看她一眼,又漫不经心的转回去,平静的开始说:“当初我才十五,羞怯腼腆,是他跟我说,想要我胆大一些。”
“第一次承宠,我好害怕,明明宫女只需要伺候日常便是,我从不曾想过要伺候到床上去。”
常圆圆转过脸,眼中是带着恶意的笑:“我们都是第一次,慌乱到不成,从太阳西斜到三更鼓响……”
“他很喜欢我,致另外一个宫女于无物,我们在被窝里偷偷的弄,在书桌下偷偷的含……”
见顾夏依旧平静,常圆圆有些不解,决定加大力度:“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忘掉他第一个女人。”
“哦。”顾夏俯身,仔细的在她脸庞上寻觅,半晌才在眼角下发现一颗泪痣,不由得笑了。
“常圆圆,你我打小相识,说起来,本宫从不曾亏待你半分,怎么就这么恨我呢?”
绿雾越发强大,她吸收的越多,脑子也愈加清醒,原主脑中混沌一片,她好不容易才理清,从幼年玩伴中挖出来这么一个小跟班。
常氏作为包衣旗,地位较低,原主时常提携,顾着她的脸面。
常圆圆咬唇,冷笑连连:“因为你蠢。”命却好的不得了,她需要拼命获取,她却不费吹灰之力。
“你编造这些内私,是想要激怒我,杀了你么?”顾夏歪头。
常圆圆脸色大变,她怎么知道这些是编造的,无论她说什么,她都该傻傻信了才是。
佯装镇定的捏着拳头,常圆圆故作高傲的昂起头:“真的永远都是真的。”
皇上信重皇后,后头排着钮妃,还有那些贵女庶妃,她一年侍寝不过生辰那天,还得看皇上有没有兴致。
若真是得宠,她又怎会怨气纵横,强忍羞辱,以庶妃之身行宫女之事,只为皇上莫忘了她。
顾夏用护甲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冷嗤:“你竟是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初次承宠,便怀上龙胎,很得意吧。”
常圆圆脸色大变,瞪圆双眸问:“你怎么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常圆圆与二妹乃是一胞双胎,当初常氏封庶妃,全家都高兴,唯有这个马上要嫁给商贩的二妹不满。
她们姐妹俩有相同的容貌,凭什么一个服侍帝王,登上青云梯,另外一个却只能嫁给粗鄙的商贩?
她不服气。
用尽心思李代桃僵,杀掉姐姐以身替之,却不曾想,长姐并不得宠,早已被弃之如敝履。
“常燕燕,你是失子,竟也失忆了么?跟在本宫后头的只有常燕燕,没有常圆圆。”
常圆圆老实,只会跟在父母后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不会整日闲着,只为巴结富贵。
太皇太后也是看着她老实,才将常圆圆赐给康熙。
常燕燕脸色青白交加,煞是好看,半晌她如梦方醒,跪在榻上求饶:“嫔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点出你的身份,就没打算留你一命。”
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就看她怎么去面对黄泉下的父母。
她本不打算如此,可常燕燕实在诛心,她说的是假的,可她对她的恶意太重,斩草不除根,她以后有的忙活。
断了她的肉,她就断了她的命数。
有些可惜的摸摸下巴,顾夏视线悠悠的望向远方,给康熙戴一顶绿帽子,这事儿想想好刺激。
他若是待她赤诚,她自然不会为了一时之欢去背叛他。可他注定后宫无数,那她就不客气了。
人生在世须尽欢,勿蹉跎。
就是后宫只有康熙一个男人,想要做点什么太难,好在他喜欢各种出巡,只要有心,说不得能遇到她的心上人。
看着小太监将常燕燕拖下去,她突然觉得有些沧桑,说不得有一天,她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天道轮回,从不曾饶恕谁。
不管她以后会不会铁石心肠,可别人是容不得她清清白白,总归会有那么一天,康熙厌弃她,那便是她的死期。
康熙朝嫔妃那么多,最后混成大佬的也不过几个,活下来的更少,总是死的很快,更换一轮又一轮。
“走吧。”
走这一趟,心情没有好转,反而愈加沉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沈香雨欲言又止,后来彻底的闭嘴,嫔主自己想明白才成,别人说多了,反而易起逆反心理。
这后宫向来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优柔寡断,这几次的事件是嫔主好运,躲了去,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花盆底敲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听着这旋律,顾夏平静下来。
她几次三番致她于死地,她没有错。
“啪~”
静街鞭的响声让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紧紧的立在白玉墀上,静候康熙走过。
谁知御辇停在她跟前,一双白玉般的宽大手掌朝她做出邀请的姿势。
那手骨节修长,白皙风流,让人不由自主的握上去。
康熙看着她失魂落魄的小模样,无奈的叹息一声,手下用力,让她坐到他身边来。
冷硬的御辇让她瞬间回神,连忙请安,就见康熙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她屡次三番要你的命,能躲过是你幸运,此番斩草除根倒是正好。”
见她还有些懊恼,康熙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开解道:“你这么想,便不难过了,她害你,反而揭露自己的恶举,事儿都是她自己犯下,又不是你扣上去的。”
顾夏黑线,真当她心慈手软啊。
想到暗线来报,说是常氏在顾夏跟前胡咧咧许多不堪,这才惹的她神情大变。
赶紧拐弯抹角的洗清自己,委婉道:“朕年幼时,太皇太后阻着朕,怕朕贪欢,后来年岁大了,她不再管朕,朕反而为政务所拌,仍是没有闲暇。”
这话顾夏就不信了,他前头林林总总那么多孩子,都是地缝里蹦出来不成。
只她并不在意,因此笑笑不说话,不予多说。
康熙见此有些无奈,再加上自己心中也是游移不定,不敢说出承诺的话语,一时御辇内寂静极了。
他心悦熙嫔,想要给她最好的,可他那些过往横亘在他们之间,若是熙嫔小□□醋,无法当做过眼云烟,他也只能慢慢的宠她,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可她这般置之不理,他心中更难受,一颗心如置练炉,火辣辣的疼。
打从吉林回来那晚宠幸熙嫔起,他便不曾宠幸他人。
熙嫔熙嫔,一个熙字,竟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那日宫女扮成她的模样引诱,他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撕了宫女,什么下三滥的东西,竟也跟熙嫔相比。
冷静下来却又心惊,在他心中,熙嫔竟重要至此,想要断开惆怅,瞧着她恬静的睡颜,却又狠不下心。
这人教他又爱又恨,一颗心揉碎掰烂不知如何是好。
他能治理国家,却不知道怎么勾引女人。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康熙想,难道他要□□吗?
这样的事,他从不曾做过,起了兴,便再也无法忘怀,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掳获芳心。
恨不得真有月下老人,拿出红线全他一片心意。
顾夏也在发呆,这几日的事情有些多,她的想法一变又变,见了康熙,竟觉得……好似就这般蹉跎着,也还不错。
他在跟前便好,不必计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