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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房间里,阮舒没有开灯,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蜷缩起手脚,驻着脑袋,视线怔怔落在虚空里。思绪宛若被风扬起的灰尘,纷扰了一路,依旧平息不得。
平息不得……
如何能平息得了……
她本就是个喜欢事事细想的人,有一点端倪就钻空子、钻牛角。之前得知傅令元是为了两亿而接近她,她的内心已经历过一番掰扯。
把所有与他相处过的细节都掰扯成碎片了。
如今工厂这一遭的事再出来,那些碎片又被搅动起来,不受控制地,进一步掰扯成沫儿。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完完全全分辨不清楚了……
还有林氏。林氏该怎么办?
若是像当初被蒙在鼓里便也罢了,他们背着她行他们的勾当,她无知无觉地继续经营公司。转眼间什么都摊在她的面前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她如何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保健品里,每天输出的都是毒品啊……
她是林氏的总负责人,她就是帮凶。
而一旦事情败露,别说林氏要毁了,恐怕连她都要警察眼中的贩毒分子。
可不是嘛?陆振华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会将这种事情和三鑫集团撇干净关系。
她一个人空口无凭,必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想咬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
也无法再想下去了……
她好像根本没有办法……
抱紧双臂,阮舒无力地将脸埋进双膝,心脏紧紧地缩着,迫使她只能克制地呼吸。
……
陈青洲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的锁,本以为傅清辞已经睡了,一打开门,正见她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捂着肚子,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没有半丝以往的龙虎生气。
不过发现他进来的瞬间,她立刻恢复了精神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面前,汹汹质问:“你去哪里了?!”
如果只有这一句问话,多么像关心他的行踪。然而她的下一个动作便是揪住他的衣领,随之出口的话是:“你是不是又对谈笑做了什么?”
陈青洲垂眸,睨一眼她分明不怎么使得上劲儿的手:“先顾好你自己。”
傅清辞哪里听得进去?
“你到底又对谈笑做了什么?!”
陈青洲应声眸色骤冷:“别再我面前提其他男人。”
“当然,如果你希望他死得更快点的话。”他补充着,抓住她的手腕,拦腰打横抱起她,将她摔到床上。
摔到床上的一刻,傅清辞咬着牙一脚直接朝陈青洲狠狠踹去。
本以为会踹空,却是扎扎实实地正中他的腹部。
傅清辞愣住。
陈青洲皱着眉头泄出一丝轻微而短促的闷哼。他握住她的脚踝,丢回到床上,同时把手里原本拎着的东西也丢给她。
是一只热水袋和一盒止痛药。
陈青洲不愠不火地问:“你原先的病历在哪家医院?今天给你体检的医生说,你的月子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有些年头,而且应该有在调理才对。”
他的语调其实很平,从中也听不出别有意味,但“有些年头”几个字眼,令傅清辞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眼皮。
转瞬便听陈青洲轻嘲:“就你那粗糙的性子和乱七八糟的生活作息,也难怪有些年头了却还没有调理好。”
听闻他话的重点是落在这里,傅清辞稍松一口气,冲他掀了掀眼皮,不予理会。
陈青洲瞥一眼桌子上空了的汤盅和餐盘,淡声:“如果有特别想吃什么,可以告诉佣人。”
傅清辞回之以冷笑,随手抓过那只热水袋,压在自己酸胀酸胀的小腹上。
陈青洲将她的动作看进眼里,忽而问:“是你来姨妈比较痛,还是你刚刚踹我的那一脚比较痛?”
“有病!”傅清辞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咒骂。
“你在你们警队的男人堆里还真是呆太久了。”陈青洲打量她。
短发利爽,明眸细长而唇线极薄,和绝世美貌秀丽可人这类的形容词从来搭不上关系。
她的皮肤一直都不算白,也不算光润。约莫近段时间停职的缘故,不再四处奔波,所以肤质比前阵子见她时有所改善。
记忆中她始终如此。皮肤的底子其实不差,却因为工作性质而时好时差。不过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她长年的折腾。何况期间他们分开了十年,她的岁数也不小了,近看之下,能够在她的眼角找到细纹。
而因为她正受姨妈的摧残,脸上难掩憔悴之色。
陈青洲淡淡笑了笑——他见过的女人不算少,比她漂亮比她温娴的随随便便一抓就是一把,可就是她,也只有她,像一颗小石子硌在他的心口子里,磨得他难受至极,他偏偏犯贱地舍不得将她取出来。
傅清辞被他盯得极其不自在,脸一翻,揪着先前的问题重新问一次:“你是不是又去找谈笑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次陈青洲回答了,心平气和的,却是道:“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
傅清辞哂笑:“你倒是先放我走啊。把我掳到这里有意思么?我虽然停职了,但我依旧是国家公职人员。在非法拘禁一条上再罪上加罪。上回我放你一马,要么我死在这儿,否则这回等我出去,我一定会告你,你等着上法庭。”
“傅清辞。”
突然被他连名带姓地唤,傅清辞心头莫名一凛:“干嘛?”
陈青洲盯着她,没有太大的表情:“你爱谈笑么?”
势头有些不对。傅清辞蹙眉,目露警惕,暂且不作答。
脑子里全是几个小时前和谈笑见面的情形,陈青洲眸子清黑:“他说他很爱你。那么你爱他么?”
谈笑……他……傅清辞心头略略一顿,目光笔直地迎视陈青洲,字字铿锵:“爱。我爱谈笑。很爱。”
陈青洲淡淡地笑开了,微微垂下眼帘,遮盖眼底的落寞,复而重新抬起:“你休息吧。”
说罢他转身便走。
傅清辞本以为他问得如此郑重其事是有新想法或者新举动,结果轻描淡写的什么都没有,感觉自己被耍了:“陈青洲你几个意思!”
陈青洲留给她的是沉默地带上门的动作。
……
阮舒再睁眼,已经是隔天早上,发现自己竟是保持着蜷缩身体的姿势睡过去了,一睡就是一个晚上。
窗帘没有拉合,外面的天光特别明亮地晃进来,扎人眼。
阮舒埋回脸,待适应了之后重新抬起头,感觉整个脖子都是僵的,仿佛再睡上那么一会儿,都能嘎嘣脆地发出声响。
下意识地想要扬起手臂揉一揉,结果身上也是僵的,疼得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来手脚,磨蹭着下了床。
洗漱完,她戳开水池底端的放水按钮,垂着睫毛看着浑浊的洗脸水流下去,昨晚的事情缓缓地涌进脑海里。
阖了阖眼皮,复而重新抬起,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清锐。
打开房门,冷不丁发现外面的过道上站着黄金荣,阮舒小小地吓了一下,狐疑:“荣叔……”
后面的话她没有问完——如果开门的那一瞬间没有看错,他好像是趴在她的房门上听她的动静。
黄金荣略微有些尴尬,双手负背挺直腰板摆足长辈的架势加以遮掩:“丫头,起来了?”
“嗯。”阮舒点头,问候道,“荣叔早上好。”
黄金荣咳了咳,半是解释道:“我看你都没什么动静,本来想喊你起床的。睡太多对身体不好。而且你昨晚没吃好就去睡了,更要早点起来吃早饭。”
阮舒内心轻叹,面上维持着礼貌:“谢谢荣叔。”
黄金荣继续关心:“怎样?昨晚睡得好么?枕头和被子什么的舒服么?”
“挺好的。挺舒服的。”阮舒浅浅地笑笑。
打量着她分明携有倦色,黄金荣本想唠叨两句,转念又咽下了话,招呼道:“那走,咱们去吃早餐。”
阮舒随着他一块儿下楼,餐桌前已经坐了个陈青洲,不过他并没有在吃东西,而是悠然地看报纸,满桌的餐点一样儿都没有动,像是特意在等他们似的。听闻动静,他合上报纸,瞟出来视线,对她颔首问候:“阮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陈先生。”阮舒在他的对面坐下,瞧见他的眉宇间依稀有抹疲态,像是也并没有睡好的样子。
黄金荣在正中央的家长席位上落座,闻言,八字眉揪出不满:“啥子‘阮小姐’?啥子‘陈先生’?你们俩对彼此的称呼跟陌生人似的。”
阮舒微垂眼帘并不吭声。反正在认亲的问题上是谈不拢的。她之前不是没有强调过。她也不想给黄金荣难堪,沉默是最好的。
陈青洲瞥一眼她清清淡淡的表情,旋即转眸看向黄金荣,并不正面拂他的脸,而是换了种方式,与他讲究利害:“荣叔,你别忘记了,她的身份不能曝光。我们本来其实还是应该要和她避嫌保持距离的。称呼上更得原来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我已经让荣一别再喊她‘大小姐’,你的‘丫头’也该收敛收敛。”
黄金荣不甚在意:“我私底下叫叫还不成么?”
“万一在外人面前叫顺嘴了呢?又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呢?”陈青洲举例提醒。
黄金荣本还想反驳什么,闷了会儿没闷出来,只闷出一脸的不痛快,有点冲陈青洲撒气的意思:“那你说说我该咋喊丫头?难不成跟你喊‘阮小姐’?你客套得来,我可生疏不来!真要避嫌得彻底,你干脆别让丫头住这儿得了!”
陈青洲却是接话:“我确实有在考虑要给阮小姐另外换住处的问题。”
黄金荣顿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回真是气得朝陈青洲吹胡子瞪眼了:“臭小子!我才和丫头处上不到一天,你就要把她弄走?!”
架势像极了要被人强行骨肉分离似的。
阮舒默默地“……”,有点无语,更有点无奈。
陈青洲笑了笑:“荣叔,先吃早饭吧。其他回头再说。是在考虑,没说一定。而且就算要给阮小姐换地方,也不是立刻马上的事情。都得准备准备。”
黄金荣默了默,叹息:“其实你的权衡我不是不明白。也清楚目前的形势。可荣叔我这心里头——”
他顿住,尔后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自己决定去吧。吃早饭,吃早饭。”
招呼着,他忽然左看看阮舒,又瞅瞅陈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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