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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看鸭,是长着翅膀的猪】差不多。
她们冲击到的位置恰巧是小皇帝这儿,小皇帝在被人护到了身后的同时直面了领头那妇人的喜悦之情。
她的肤色黝黑,肤质也不细腻面上有许多细纹,脸也有些方,但是现在她笑的很好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眼角下垂,与之相反的是高高扬起的唇角。
妇人的牙齿不整齐,也不白,明明不是寻常意义的美丽女子,刘协一直觉得好看的女子就是董太后那样的,或是小表妹那样的……
但是现在他忽然醒悟。
原来,原来这才是真正高兴的表情。
会笑的很丑。
但是会让人知道她很开心,也让人跟着想要一起笑。
原来……他身边的那些人,从不曾真正对他微笑过。
他抿抿嘴唇,看着那些妇人浑然不惧武器,高高举着手中的篮子,“曹刺史,且来试试吾家中的鸡子!今天早上摸出来的,可新鲜呢!”
“曹刺史,来试试吾家的胡瓜,刚刚摘的,刺都没断,水灵着呢!”
“曹刺史啊啊!”
兵士们显然也没能预料到会有如此情状,尤其在没过多久后围过来了一群村民后。
他们挡不住,却又不能不挡,想呵斥,看着这些人的真心笑颜,又不好呵斥。
这些村民,穿的并不好,衣服上带着破洞,但是面色却能算上红润,几个村民扶着一个老者走上前来,那老者拐杖一丢,当场就给曹操跪下了。
曹操此时已经下马,并且挥退了想要来护卫的兵士,见这位耄耋老人如此举动忙喊着“使不得”要将人扶起。
却不料老人沉甸甸的,就铁了心扎在地上,曹操又不敢真用力,只得也蹲了下来。
老人对着他行稽首大礼,他虽年迈,却字字清晰,还是一口的官话“曹刺史救了吾三次。”
“一次为曹刺史入司隶,沿途剿匪,赶走了侵占我族田地的贼人。”
“一次为曹刺史下令剿蝗,护住了我族田地。”
“一次,是曹刺史建校,吾将族中识字幼子全数送去,现已为学子。”
“曹公救我三次,救我族三次,吾此拜,曹公受得。”
亦是同时,他的族人们亦是倒头拜下,口曰“谢曹公大恩,谢汉军大恩。”
曹操微微一愣,他眼眶一红,伸手搀扶起老人,后者此次被他扶了起来,曹操哈哈一笑“此乃操之本分,操领陛下令,为一地刺史,自当庇佑百姓,当不得一句谢。”
老人却是不赞同得摇摇头“曹公此言差了。”
“吾享曹公恩惠,却不可不言谢。”
“吾不仅要谢曹公,还要谢陛下。”
谢我?小皇帝立刻竖起了耳朵,眼睛亮闪闪的。
“陛下虽年幼,却有识人之明,”小皇帝眼睛立刻暗了下来,他低下头,捏着马缰绳的手指扣了扣缰绳,他知道这是场面话,应当是这老人怕只夸了曹爱卿不夸自己,给曹爱卿找招罪呢。
他哪里有什么识人之明呢?
如果真的有识人之明,一开始就将曹爱卿留在长安城,或者听曹爱卿的,在那时就回了洛阳,后面就没有那么多事啦。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老人语音带笑,还有欣慰,“谢陛下守住了汉室天子的尊严。”
刘协一愣,他看了过去,老人的目光落在了马车上,眸光悠远“谢陛下让吾看到,吾大汉天子,铁骨铮铮,纵年幼,不可掩其锋芒,”
老者回首,昂然挺立“曹刺史可谓治世能臣,陛下亦是少年英才。我大汉之未来,可期。”
“老朽欲向天再借二十年,以观我……”
“大汉盛世荣光。”
曹操沉默片刻,忽拜下“操定不负老先生之愿,吾将竭力辅佐陛下,护我汉兴。”
刘协在后头静静看着那一幕,一时之间心中尽是说不出的滋味。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触碰了一下,他一愣,手中竟是被塞进来了一个小纸包。
他一扭头,竟是他在军中认识的一个老大哥塞过来的。
前些日子小皇帝装作寻常兵士跟着曹军训练时候,就是被分到了这兵哥下头,兵哥不知道他是谁,却对他很照顾。
他低头看看纸包,这是什么呀?
兵哥对着小孩说“是柿饼,方才一个婶子塞给我的。”
柿饼?那又是什么?
小皇帝捏捏纸包,再抬头看到曹操已经挥别了老人和那些来送行的村民上了马,军队又开始缓缓移动。
村民站在路边,此刻随着兵士的移动,他们都看向了挂着帘子,实则空无一人的马车。
他的马跟着走,刘协坐在马背上扭头看向了村民。
他想知道这些人会怎么看待自己,看待他这个坐在王位上,却反给他们带来不幸的自己。
他不敢看,却如自虐般的逼迫自己回过头。
却见那一行人对着马车倾身一拜。
少年的双眸微微瞠大,他呆呆看着那些人直起了身,遥遥间,又有兵士的阻挡,他其实看不见他们的眼神。
只是,只是,他好像又看到了他们期待的眼神。
那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的期待。
小皇帝出生后母亲就被害死,为了保住他,他被灵帝交给董太后抚养,董太后虽给了他教养,养的却也不算精心,后来灵帝发现刘协比兄长更聪慧一些,犹豫是否要改立太子之时,他不过是个稚儿,却连翻遭遇了各种迫害。
父皇没有期待过他,皇后更是没有,皇兄也觉得他是个威胁,董卓将他推上了皇位,却希望他不过是个傀儡。
王司徒希望他能撑起一面大旗,李榷郭汜更是只要他不死就可以。
他们眼中的刘协,是一个活的玉玺,地位可能还不如至今流亡在外的传国玉玺。
小皇帝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应当就是命人将传国玉玺丢到了宫外井中,此举一则为守住大汉国祚,若还在他手上,他无法护住这一方印。
另一,则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若是传国玉玺尚在,刘协就变得可有可无,董卓那时候只需用印即可,并不需要刘协的存在。
那一年,他不过九岁,这一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只一人暗暗做了决定,并令人去做了。
——这件事,至今没人知道是他做的。
他探了探身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整个人都要踩着马镫站起来,但是他这样危险的举动很快被人制止了。
曾为黄门侍郎的曹纯和小皇帝也算相识,只是他们认识的时候刘协还不是皇帝,见他此刻兴奋的模样,曹纯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轻夹马腹,与眼圈红红的小皇帝错身而过,到前头去找曹操去了。
被按了按脑袋的小皇帝慢悠悠坐下,他捏了捏小手,像是忽然发现手中还捏着纸包一般,拆开了油纸包裹住的“柿饼”
里头是红彤彤的饼子,带着果子的甜香气。
小皇帝啊呜嚼了一大口,第一次不顾礼仪,低着头吧唧吧唧吃出了声音。
真甜。
策马向前的曹纯落后曹操一个马身,接着他忽然发现曹操减下了马速,以同他并行,正当曹纯颇有些不解之时,就见曹操靠了过来,于他耳边小声道“子和,今日这……可是景熙所安排?”
曹纯:……
曹纯轻咳一声,正待要为自己的伴侣解释,就见曹操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髯,表情颇有些苦大仇深“操方才确为之触动……只是细细想来,这实在过于凑巧。”
“且此处已靠近昌邑,操的确是不记得有来此缴贼……”
“主公,”曹纯打断他的话“咱们在…………(缺粮的)的时候确有来过此处。”
曹操闻言又思索了一下“唔……有吗?”
曹纯眼神坚定。
“那,那大概是操记错了。竟是错怪了景熙……回头得同他道歉才是。”
他的弟弟默默点了点头。
片刻后,他的眼神也变得漂移起来,因为此刻就连他也有些不再确认,这是否出自景熙的授意了。
远在昌邑正忙得团团转的夏安然:阿啾!!!
这一支护卫着小皇帝的军队在抵达昌邑城的时候正赶上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初雪轻轻柔柔得洒向神州大地,刘协因为下雪,已被请回了马车上,他捧着小碳炉,换上了合身的袍子。
这些都是前些日子昌邑城送来的物资,换上了新衣裳,小皇帝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他隔着薄薄的帘幕往外头看。
昌邑城的城很旧,街道却很宽。
昌邑城的百姓很热情得夹道欢迎,衣裳却很素。
这不是一个很富裕的城市,和他记忆中的繁华洛阳完全不同,甚至都比不上初到时候的长安。
但是却是个很让人舒服的城市。
民众见到军队过街全不紧张害怕,更是有妇人抱着小童对着军队挥手。
推着奇怪褐色车子的汉子,见到军旗时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立到车边,站得笔挺。
原本匆匆行路的灰色衣裳的年轻人,亦是站在一旁给他们让路。
他还能听到有男郎在那儿喊着“嘿!!儿砸!看这,我们村都来看你啦!”
“阿发!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
他们看着军旗的眼神,是亲密的,是信赖的,是欢喜的。
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刘协放下了帘子,慢慢坐正,他眼帘微垂。
他觉得他的选择不会有错。
公元一九四年,暮冬,汉康帝抵兖州昌邑。
实岁一十三。
翌年,改年号为“兴平”
自此开启兴平盛世。
而这一切尚未开幕之前,夏安然先面对到了一重大打击。
刚刚回到兖州的曹老板还没有夸奖兢兢业业的小谋士,反倒先给他布置了一个功课——再带一个孩子。
据说辈分比曹操还高的小少年看着他笑得有些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