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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也不能把他放在覃乡,万一以后有了什么纰漏也可以尽早防范。回到永乐城,侯爷尽可礼贤下士,招纳贤才,对于真正贤能的人,侯爷不妨可以破格提拔,何论出身。只要侯爷这么做,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贤士汇聚而来。”
尉戈肃然,舒仪的言外之意他当然明白,把张任知带在身边,其本身才能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是掩盖真相,后面一点也正合他的意思,他一向对士族阶级的“以出身论富贵”的做法最为反感。
舒仪捧着酒壶,侃侃道:“至于侯爷的名声,的确是糟糕了点。倒也完全没有办法。”
尉戈眼睛亮色起,问道:“什么办法?”
“侯爷的名声,世人皆知,可是侯爷十七年来不曾进过永乐城,永乐城的百姓,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侯爷,只是茶前饭后听的闲言碎语。人人都说‘万恶淫为首’,侯爷应该扶夫人的灵柩回永乐城,进城前沐浴斋戒,素衣扶柩进城,还应写一篇祭妻文,进城时大声吟诵。还有下一句‘百善孝为先’,老王爷薨时,侯爷并不在永乐城,这次回去,定当好好摆出孝子模样,老王爷素来受昆州百姓爱戴,只要侯爷做得好,昆州归心,不过是时间问题。”
听到昆州归心四个字,尉戈涌起一阵荒谬感,曾几何时,他竟然也能挨上这四个字,可是紧随荒谬而来的,是隐隐的雀跃,在心底深处,仿佛有暗流潮涌,蠢蠢欲动,而奇异的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舒仪看着他深思的侧面,淡淡一笑,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夜色深沉,两人默默不语,不知不觉,她手中的大半壶酒已经进了肚,身子温热,思绪飘忽。
“这酒还真烈。”舒仪低喃。
尉戈听到了,低头察看,两个酒壶竟然已经快见底了。他平日喝惯了这种烈酒,到也不觉得,想到舒仪只是一个姑娘家,居然也能喝下一壶,实在大出乎他的意料。看她笑意越浓,脸色反常地显得红润,分明有了醉意。
“你醉了,快回房休息吧。”尉戈温言相劝,却发现舒仪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到。他状似无奈,想了一想,说:“你等一等,我去倒壶茶来。”
看着他站起身,背着月色,身形挺秀,舒仪有些迷茫,脑袋晕乎乎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眼眶有些潮热,喊道:“师父……你去哪?”
尉戈诧异地转过头来。
看清他的脸,舒仪稍一迟疑,面色瞬时苍白如雪,讷讷地放开手,强笑道:“侯爷,这酒真是烈,我好像糊涂了,麻烦侯爷去弄些茶水来。”
尉戈错愕地看着,在回头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舒仪眼中隐有泪光,可转眼而逝,仿佛一切就是他的错觉,舒仪低头不再说话,他只能道:“你等等。”疾步往厢房而去。
听着他脚步远去,舒仪紧提的神经放松下来,自嘲地笑了笑,耐不住强烈的酒劲,身子一软,平躺在廊下,呆呆的看着整个天空。
深邃乌黑的天幕像是一团浓墨泼将下来,把她整个人都融了进去,望不到边。她昏沉沉地阖着眼,半醉半醒间,蓦地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的脸:“姐姐连我来了都没发现,喝酒醉了吧。”
“轩,你干吗倒立?”她头昏眼花,模糊的视线里,一切都有些颠倒。
“你真是醉了,”舒轩坐到她身边,看到她一头如瀑青丝都散在地上,微微一叹,拾起几缕她的发丝,“姐姐今天看到那些,是不是心里有些难受?”
舒仪闭起眼:“只是想到过去了。”
“姐姐……”舒轩温柔地轻唤,仿佛是春日和煦的阳光,带着融融暖意,“有我在你身边。”
细密的睫毛轻轻翕动,舒仪嗯了一声。
“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再回想过去了。”月光映照下,清俊的面容让院中万物都显地失色三分,舒轩极淡又极轻柔地说,他凑近舒仪的脸,热地炽人的酒气喷上他的脸颊,似有似无的还夹着些许清淡暗香。
舒仪笑着睁眼,眉目弯弯如弦月,瞳仁里似乎映着天幕,幽如墨潭,许是醉意浓重,眸光流转,异样明亮。
“轩,还记得下山的路吗?我好像没力了,你背我吧。”
舒轩抑不住笑出声来,看着舒仪一脸娇憨,仿佛是儿时的模样,心微微一痛,扶起舒仪,指腹触到她身上的淡紫丝罗,光滑如水,凉意顺着手直往心里滑去。
舒仪伸出手,借着舒轩的力坐起来,在她一躺一起之间,露出素白内衫,舒轩露出无奈的神色,帮她拢好衣襟,半蹲着身体,背过身去:“姐姐,天色晚了,来,我背你。”
漫漫岁月如梭而过,他们却仿佛还在昔日的梨院后山。
舒仪把整个身体倾在他的背上,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脑袋沉重地已经不能思考,思绪搅乱成一团。本是随意束起的乌发挣脱了束缚,流水似地泻下,迤逦地垂到舒轩的胸前。
幽香顷刻袭到舒轩鼻间,压下了酒气浓郁,饶是对着香味极为熟悉,他的呼吸仍为之一窒,反手稳住舒仪的身体,他站起身,抬眼一看,宁远侯一脸的讶异,悄然站在台阶上。
谁也不知道尉戈此刻心中的骇异。
适才舒轩转身相对,月光勾勒出这少年精巧无可挑剔的面容,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明媚和温柔,转头一刹,眸色趋于平静,寒光如雪,静静地看着尉戈。
这对姐弟真是古怪,尉戈暗想,可是哪里古怪,他又想不出个详细缘由。
手中握着一个茶壶,对视半晌,终是尉戈忍不住开口:“你……她,她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想打破这诡秘安静的气氛,眼睛不由自主避开舒轩的目光。
“家姐失仪,侯爷见笑了!”口中说着自谦的话,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尉戈脱口而出:“无妨。”
舒轩点头,背着舒仪,不慌不忙地慢慢往院东的厢房走去。
远去的背影渐渐淡去,像是暗夜中的剪影。尉戈怔怔地望着,想起刚才的问答,竟是感到舒轩身上隐隐透着的压力才脱口而出。他抿唇成线,心头有些沉郁。到了今日,才真正见识到门阀子弟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对着月华清洒的空寂庭院,尉戈幽幽一声长叹。
此刻,他还未意识到这对姐弟将与他荣辱纠缠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