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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时如何?”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陶冶自身,这才能善那个自身。”
“达呢?”
“钻研律法,稼穑农事,经济学问,人心算计,兼顾这些,方有那个兼济天下的能力。”
黛玉略一沉吟,轻轻噘嘴,带着点点抱怨的意思开口:“好像后者听起来,总是一心在名利场打滚,倒不像是传统的君子呢。”
“可小公子也得看到,谁又不想做个干干净净,养尊处优,平日只知做吟诗作对的才子呢。”杨二郎笑眯眯看着才高到他的腰的小玉人儿,含笑道,“可若谁都这么做了,那天下谁来治?”
说到这,他略微顿了顿,觉得这个场合似乎该举个例子,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世界的历史,这才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太偏僻的典故就算了,人人都做君子不愿操持俗务的话,小公子应知五胡乱华旧事。”
五胡乱华……
黛玉舔了舔嘴唇,神色略多了些许黯然。
知道。
非只是知道,甚至到了一读那段历史便会忍不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地步。
——魏晋之时,名士风流,羽扇纶巾,闲坐论道,品茶作诗,够优雅吧,够逼格吧,文人雅士不食人间烟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彻彻底底的不知半点经济学问。
可是就是这种有识之士之间的袖手空谈不思进取,结果便是整个国家一并都倒在了北边游牧民族的铁蹄和马刀之下,再璀璨再浪漫的文明都付之一炬,那些个高雅的文人骚客,到最后要么迁徙要么死,毫无还手之力。
做君子多容易呢?
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婢仆成群,清清静静被人伺候着生,伺候着死,不为生计担忧也不因衣食烦恼,闲了下来便与好友玩闹一二,心中有的除了诗就是远方,闲的没事便diss人家正常在干活的官员国贼禄蠹,然后自己精神胜利法的认为自己才够高洁干净,别的都是须眉浊物。
可问题就是,人人做君子,人人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那人倒是得了个忠于国家的青史留名,这辈子也就算了,可这么一撒手一不管,又让依附于他也供养了他的那些个百姓怎么办?
用一个非洲大草原上的例子来打比方。
母狮子会养着公狮子,管他吃管他穿(?)还给他生孩子而公狮子一天就只知道躺平了睡觉,那至少,公狮子在自己的领地被侵犯自己老婆不安全的时候还知道起来和别的公狮子干一架呢。
论这一点,那些个用着别人供养,觉得自己才高洁才干净,还diss正经干实事觉得人家是个浊物,真正有困难的时候却没个担当只知道瑟瑟发抖嘤嘤哭泣的人,连公狮子都比不上。
四舍五入都可以等于禽兽不如了。
黛玉虽还没有发散到公狮子的地步,却也理解面前俊俏小哥哥的话中之意,既如此,也唯有再次长长一揖:“学生错了。”
“不。”杨二郎却一抬手,用手上折扇架着黛玉不让他成功往下拜,又斟酌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一般用词,这才道,“除此之外,小公子还需知,术业有专攻。”
黛玉这时候对这位杨先生的好感都已经被抬了不少了,再问话便没了一开始的试探味道,只诚诚恳恳地问:“何解?”
杨二郎刷拉一下拉开折扇,笑道:“然而上天给人的天分却也是有区别的。有人天生就是适合做个去谈玄学的君子,有人却天生适合去名利场中做那个掌控全局的人,自然了,有的人想悟道修炼,只能远离尘世断绝一切关联,也有人在凡尘俗世之中,摸爬滚打一样能立地成圣。谁也别嫌弃谁,做君子是个人爱好,不做君子也只是个人选择,做什么,在那个地方做好了,也不去嘲讽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的人傻,这才是为人之道。”
黛玉受教。
可是受教完了又是有点郁闷:“先生还未说呢,到底能教学生什么?”
杨二郎笑了笑,这会儿再露出的那个笑容,便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傲,话也是狂到没边儿了:“你想学什么,我便能教你什么。”
“包括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点头。
“那么律法经史稼穑农事呢?”
“亦可。”
“我若还想移山倒海,翻云覆雨……”
“随你喜欢。”
黛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杨二,觉得话赶话都说到这里了,索性再过分一些也无妨,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我都想学呢?”
一直在一边微笑旁观的林如海忍不住一皱眉,轻叱一声:“玉儿!”
黛玉也回头看了林如海一眼,却大概也知道这可能就是一场能左右自己一辈子的谈话了,便也没有和往常一样乖巧地给林如海跪下请罪,只是倔强地继续盯着那没暴露第三只眼的二郎真君:“先生,能都教我吗?”
林如海急急看向杨二郎,才想说一句平时我这儿子没这么贪心啊今天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太对,却看到人家也没生气,看上去还挺开心,这会儿还抬手撸了撸黛玉头上的毛:“你呀,若是没这句话,我现在就能转身就走食言而肥,装作今天没来过,也未起意收你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