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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焦急的低吼传来:“容!——”
时间陷入了静止。
在那一瞬,原容迷迷糊糊的睁开无比沉重的眼皮,视线上方,是浑浊昏黄的天穹,万物荒凉萧索的景色就在他漂浮位置的下方。
他闭上眼,准备迎接高空自由落体带来的剧痛,可那一击迟迟没有到来。
坠落、坠落……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重力啊,质量啊,这些困扰凡人的“科学计量”,已经远离了他的身体,飘向不知名的天国去了。
那昏黄灰蒙的天穹仍充盈着视野,这即是现实,是不可逃脱的测试——
可惜他好似仙境里的爱丽丝,坠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那人黑发黑眼,一双沉稳深邃的黑眸蕴含着万千情绪,正无比担忧的紧紧望向他茫然的眼,他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启,低声问道:“下次不要这么勉强自己了。偶尔……也试着依赖一下我吧。”
这温馨的,让原容恍惚到想哭的情境下,他却奇异的在想,啊,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呢,明明眼中的担忧已经浓郁到要凝成实体,却仍要摆出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呢。
他恍惚的笑起来,眉眼间没了那股沉郁,整个人柔软乖巧到不可思议,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轻轻捏上那张冰板脸,然后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脸这是假的呢……”
然后,他便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奥德伦特轻轻把怀里的小少年放到一旁草坪上,对上赶过来的徐伦凯和秦仲铮叮嘱看好他,然后大步走向操场。
随他修长有力的大腿迈步,有风随步伐幽然微生,然后摇曳爆发出狰狞死气,那一瞬,天似乎都阴暗了下来,远方阴郁昏黑的云翳缓缓聚集,那片几近浓郁到化出实体的死气嚣张跋扈的散逸向四方,把所有围观的小少年震慑在原地。
他们仿佛在那一秒,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感觉。一切力气被抽离身体,他们惊恐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四肢沉重冰凉,巨大绝望悲伤笼罩在心头,泪水压抑不住的争先恐后奔涌而出。
他们视野里只剩下那个被喧嚣黑雾笼罩住的高大身影。
奥德伦特一步一顿的走向鳄鱼神。
他每一步都带动黑色死气肆意嚣张蔓延,沉稳有力的脚布下踏过的每寸土地均被吞噬成灰烬。他所到之处,必定生机殆尽。
被天生上位神压制住的鳄鱼神在恍惚中,仿佛在那团澎湃浩瀚的死气里,看到了一个模糊如极恶梦魇的高大身形。
“它”身高百米之多,教学楼、操场,在“它”身下好似孩童的模型玩具。
“它”上身半裸,披着松散短袍,下踩金属镂空战靴,迈动有力劲健的大腿,气势磅礴,以世间生灵毫无抵挡之势,跨破虚空而来。
阿努比斯?
令【索伯克】恐惧到失声的神名几近脱口而出,又生生咽了下去,不,不是。
没有胡狼半兽头的身体变化,那是一个双眼幽深如渊,轮廓深沉阴霾的……“男人”。
万千年前埃及人民们祈祷的赞颂声麻木而机械的回荡在空中、脑海间,索伯克脑中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感到巨大尖锐的刺痛!
好似是一根针,挑开他的头皮,碾碎他的脑壳,狠狠刺入脆弱的大脑,在里面肆意搅动一般!
他直接站不住,“咚”的一声倒地,他的意志力还算出众,试图反抗,可那磅礴死气已然盯住了猎物,千分一秒之间将他包裹,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身体力量被一点一点蚕食——那是生命力流失的感觉。
失去意识前,他眦目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再无力气。
在所有初中生震慑而无法活动的惊恐视线下,那团喧嚣着,仿佛连光都被吞噬殆尽的黑雾终于消散了,露出地上一具风化成黄骨的骷髅残骸。
【阿……力量是守护、是防御、是你对最珍视之物的誓死捍卫的成长……】
【我没有最珍视之物,该如何呢?】
该如何呢?
身体陷在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腾空时,原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次眼睛,视野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明明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却好似回归母体般踏实而心安。
他又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意识再次沉下去,沉到最深最寒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里……
他睡得不沉,耳边千万种声音来了又去,世间百态均在他身畔轮回,又重新进入虚无。
他听到水边船帆扬起,水手们面朝大海,唱起沙哑而虔诚的赞歌,他听到重物落水声,那是活牲畜祭品被奉上。
他听到荒漠深山、抑或平原盆地,一国之相祭天祭祖,高呼“万岁”,然后燃起篝火、香灰飘洒向天边,伴随祈雨的大鼓隆隆……
他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他问:“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的声音太可怜了,怯生生的,毫无底气,又带着点不切实际的期翼,仿佛这么问了,得到答案,就能找回他的归宿一般。
莫名的情绪一下下冲击着原容内心,他好想开口去安慰他,哪怕一句话也行,但这只是梦境,他无论如何也取不到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无比遥远的、仿佛自万千光年外宇宙传来的声音回答说:“我没有抛弃你……因为我从未接受过你。”
乖巧的小孩子强行压抑住的悲伤决堤了,好似这句无情无义毫不留情的话是最后一根稻草般,压塌了最后一点希望。
他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原容吃力的张嘴,尽力想活动沉甸甸如万斤的眼皮,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听着小孩子悲恸无望的哭声,愈来愈小。
然后,梦境崩塌了。
波涛怒吼声碾压过了世间一切声音,以铺天盖地之势撞击着、咆哮着,撼动这个被静谧包围了的狭小空间。
原容猛地起身,有些气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盖在身上的发潮的薄被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