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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和穆蕴已经把风城好玩的地方都走遍了,现在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学下棋。
这天吃过早饭,她刚捧出棋盒,进城后也住在远来客栈的邹大伯拍响了房门:“顾丫头,收拾东西吧,驿站传来消息,队伍下午出城,准备出关了。”
风城外二十里才是粟裕关,这之间没有居民,驻扎着三千守城士兵。
如果速度正常的话,队伍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出关。
顾明月打开房门,向邹大伯道过谢,转头却见穆蕴还在悠然地摆棋子,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不急”,穆蕴笑道,“我教了你这一局怎么解,咱们再收拾东西。”
想到大队伍那个龟速,顾明月觉得的确不用急,坐在棋盘对面,捧着下巴看他摆棋局。
“还以为他们会过完年再出关呢”,她说道。
穆蕴笑了笑,想到凌晨时乙五汇报过来的离国使者和羌国使者动向,他不知道该不该带翩翩出关。
他的确没算到,这两个小国的图谋那么大。
或许因为他想和翩翩二人走天下,刻意忽略这种可能的结果。
如今已经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他怎么着才能哄翩翩回去呢?
顾明月根本不知道穆蕴的打算,见他一局棋始终摆不完,便起身收拾包裹。
穆蕴叹口气,他送了翩翩到家还要回来,就近才方便收军权,但是翩翩不在身边即使是在她家他还是不放心的。
既然不放心,就一直带她在身边。
穆蕴放下最后一枚棋子,站起身和顾明月一起收拾东西,然后又下楼备足干粮和清水。
出城前,穆蕴郑重地看着顾明月道:“出关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牵着我的手。我让你放开你才能放开,知道吗?”
“嗯”,顾明月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城外十里才见到排成行的营帐,士兵们训练时的呼喝声不绝于耳。
赵统兵已经带着一二百人送朝廷队伍出关去了,对于又出现在大路上的一骑两人,士兵们表示有点好奇。
“这也是要出关的商人?”场边,坐着休息的士兵捣捣旁边的同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他们出关干什么?”
同伴转头看过去一眼,笑道:“管他们干什么呢,歇够了吧?”说着向周围几人大喊:“都快起来,接下来戳刺三百。”
话音未落,周围几人笑道:“头儿不就让你监督咱们几个吗,还给个鸡毛当令箭啦”,嘻哈笑闹声不绝于耳,虽是这么说,几人还是站起身朝训练场走去。
日头西坠之时,远处路上滚滚走过两辆扎满货物的板车,七八个浓髯大汉跟在车后,前面两辆车上分别坐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和一个身着锦衣的富贵公子。
回去吃饭的士兵们见此,远远笑问:“天都黑了又出关,不怕一出去就被狼吃掉?”
富贵公子似乎听到声音,看过来点点头。
马车滚滚走过,留下深深的车辙。
出关贩卖丝绸的商人而已!士兵们不在意地说笑着回营去拿饭缸子。
…
“军爷,行个方便吧”,粟裕关口,掌柜拿着路引下车来,说话时不着痕迹地递给守关士兵一包碎银,“咱们不是非要天黑出去,是担心赶不上朝廷的大队,您也知道,关外危险四伏,不跟着大队伍我们这几个人可不敢走。”
“有这个担心怎么不赶早?”士兵接了碎银,严肃问道。
“这不我家少爷病了吗,上午吃过药就睡到后半下午”,掌柜指指前面车辆上拥着锦帽貂裘的少年,“老奴不忍心叫醒少爷,担心病不好了就出关会更严重。”
“现在好了?”另一名士兵看了看那脸色苍白的少年,摇头:“你们这些商人,为了钱连命都不顾,走吧走吧。”
“哎”,掌柜笑着施礼,“多谢军爷给予方便。”
掌柜转身坐上车,再次向守关士兵拱拳,大汉们吆喝着赶车离开,一行人很快吞没在渐黑的夜色之中。
“饭好了,哥几个上来吃吧”,上面堡内探出一个人头,“今儿个小弟做了两大锅鱼汤,加了从腹地传开的辣椒,味道十足。”
“好,闭关闭关”,守关的八名士兵听见,立即笑嚷起来,“张顺,你可来着了,这两三天哥几个吃得比以往几年吃得都好。明天统兵过来巡视,我们一定给你请功。”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等士兵们都进来堡内,围坐在一桌丰盛的菜肴前开始吃饭时,那人才开口道:“哥几个的好意小顺心领了,不过跟统兵提到我,我恐怕当即就会被赶出去。你们也看了,我的调令是张队长签的。统兵一向和张队长过不去,而且不怕你们笑话,在军营训练时我总偷懒,有这两点摆着,统兵早就想赶我走啦。”
说着叹气摇头,看向八名士兵苦笑道:“我家只剩我一个光棍,如果不是你们这儿那个厨子冻死在外面,我可没地方去啊。”
八人沉默片刻,为首的士兵夹一筷子分外好吃的鱼肉扔到嘴里,拍板道:“行,我们帮你瞒着统兵那。”
“你手艺这么好,不想训练,可以跟队长说去做烧火兵啊”,有人边吃边说道。
那人苦笑:“就因为我手艺太好,方大厨根本不让我进厨帐。”
“方大厨忒小心眼儿,做的东西死难吃”,一人说道,“没来守关口之前,我天天吃不饱。”
哈哈笑声响起,几人说说笑笑吃得好不热闹。
戌时,有两队人马过来巡视关口,堡内跑下来两名士兵与他们说这一天没什么可疑人等出没。
例行交接完毕,人马飞驰离开,士兵快跑着缩回堡内取暖。
时近月中,天空一轮半圆的月亮高挂,北向的关外沙似雪月如霜,静悄悄连一声儿夜鸟鸣叫声都没有。
士兵在泥洞窗口看了片刻,打着哈欠转身到旁边的床铺躺下呼呼大睡起来。
…
比起城内,关外的酷寒更要严重几分。
宋知看着月色下的窄路,喝了口捂在车内还温热的羊奶,开口伴随着一团白雾喷出:“苟先生,我们能不能换个方法伏击?这些火药,威力太大了,会伤到很多无辜之人。”
苟先生拥着棉被只露一双眼睛,闻言笑道:“少主,对他人的仁慈就是对咱们自己的残忍。你想,朝廷两千士兵,如果不先用火药炸乱他们阵脚,我们百十人如何敌得过?”
“先生啊,少主担心的无辜之人恐怕只有一个”,跟在旁边走着的大汉笑道,话落其余人都笑起来。
苟先生哈哈笑道:“少主放心,咱们一定不会伤到那位佳纹郡主,缺胳膊少腿的人可没资格做风雷门少主夫人。”
“我不要”,宋知无奈地叹口气,拢拢身上的貂裘。
大汉:“苟先生,俺说的是少主的救命恩人。”
“这个咱们也不伤,少主尽管放心”,苟先生拍拍额头,“少主马上就十七了,娶媳妇这事儿可莫要害羞,哈哈。”
宋知无言,好片刻说道:“我一个大男人有何害羞的,确实不喜那什么佳纹郡主。”
“卢三”,苟先生转头,看向旁边轻松大步走着的汉子,“你不是说少主看到佳纹郡主很惊艳吗?怎么少主再三说看不上?”
“当时少主都呆了一下子,不是惊艳是什么?”卢三挠头,“不然我也不会偷那人的玉佩啊!”
宋知听到这个原因,顿时哭笑不得:“我呆那一下子,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冲了。”
“那怎么办?”卢三说道,“抢个少主不喜欢的女人做少主夫人,不是为难少主吗!”
“换个人就好啦”,苟先生示意耿直的汉子莫急,“明儿与门主汇合后,咱们再把这事儿给弟兄姐妹们说了便好。”
“少主,那第三两马车上的贵女你觉得如何?”苟先生又问,许久没听见回答,走在前面车辆旁边的汉子往车上看一眼,回头低声道:“少主睡着了。”
苟先生摇头失笑,少主哪都好,就是缺那么一股狠劲儿。
车轮滚过细沙,带起不太明显的沙沙声,没有人说话,夜重归静谧。
…
穆蕴在帐篷内挖个小沙坑,点燃两截干枯的白杨树干在里面,树干忽忽冒着小火苗,一整晚都很温暖。
顾明月窝在穆蕴怀里睡着半点寒意都没有感觉到,帐篷外升起曙色时,她睡足醒来。
“我去做饭,太阳出来之前是外面最冷的时候,你乖乖待在帐篷内”,见顾明月醒来,穆蕴给她严实实掖好被角,起身穿衣。
“我不怕冷啊”,顾明月看着他,“你忘了你教过我用内力抵御寒气的。”
“嗯,的确有这回事儿”,穆蕴穿着衣服点头,笑看她一眼,“不过关外的酷寒你那点内力根本撑不住。”
说着他已穿好衣服,掀开帐帘出去,站到外面又再次嘱咐一句:“乖乖待在帐篷里面。”
顾明月嗯一声,等脚步声远去,便坐起身穿衣服,棉衣斗篷她一样没少穿,刚跨步到外面,依旧被寒气激得一个哆嗦。
此时天色刚明,遍布着帐篷的沙地上没有几个人活动,远处倒是有巡夜还未交班的士兵在火堆前来回地走着。
顾明月左右看了看,走出老远在隐蔽的地方解决过生理问题,便捡着干树枝回营地。
将到帐篷所在,顾明月听到一个女子略微压低的声音:“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就休怪我大声喊出来,让众人都看看你是怎样的衣冠禽兽,恐怕你身边那个小女子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会对你很失望吧。”
“衣冠禽兽?”熟悉的声音冷冰冰道,“爷上你身了还是欺骗你感情了?”
“你偷看我小解”,女子羞恼说道。
“不是你见我走来故意脱的裤子?然而我对你那恶心的白肉可没兴趣,离国公主,再敢纠缠我,我保证让你尸骨无存!”
离国公主?
顾明月惊疑,穆蕴提着只长腿兔子从一个土包后走出来,看见她没有丝毫惊讶,皱眉上前摸摸她的手:“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我捡柴”,顾明月说道,侧身看了眼土包后,“你怎么会去哪里?”
穆蕴接过她手里的木枝,一手拿着这些东西,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笑道:“回去说。”
浓妆艳抹的女人从土包后看着走远的两人,眼中的嫉恨之色越来越浓。
当初如果不是对穆蕴动心,她怎么可能在相府经历那两个月备受嘲笑和刁难的日子?
如今她假死奔回故乡,昨日偶然间见到他,只是想要他跟自己去离国而已,却受到这样的侮辱。
那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丑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他的情意?
这两个人,都该死!
…
“你真的看到,离国公主的屁股了?”回到帐篷内,顾明月看着穆蕴问道。
“哈哈”,见她这般计较的模样,穆蕴忍不住大笑出声,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下,“我对别个女人的屁股可不感兴趣。当时我打到兔子便往回来,那女人就在小土包旁边站着,我刚走近她就脱裤子,我只看见一片白肉忙就移开视线了。然而那女人口口声声要喊人,我不想惹麻烦,就去了小土包后面。正打算解决这个麻烦,便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怎么解决?”
“说清楚啊”,穆蕴咳一声,提着兔子,“我去外面把兔子处理好。”
顾明月拿起牛皮袋,“我给你倒水。”
穆蕴无奈而又宠溺地点头:“来吧”。
“离国公主不是嫁给康九廷了吗?”顾明月抱着水袋,蹲在旁边,看穆蕴修长干净的手指捏一把小刀,轻轻一刀划开兔子头顶的皮毛,她不由把水袋抱得更紧了些。
穆蕴看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停,笑道:“据说假死逃奔到离国使者的队伍中了。”
“哦”,顾明月觉得还是不要强迫自己看宰杀兔子的场面了,“既然是假死逃出来的,肯定会改变一下容貌,你怎么认出来离国公主的?”
穆蕴闻言,愉快松懈的精神立即绷起来,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好啊,不然未来几天自己肯定不能随意抱翩翩亲翩翩。
“我精通易容,小小地改变装扮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他说道,点点头。
顾明月看穆蕴好一会儿:“信你。”
穆蕴笑道:“我其实对别的女人从没有注意观察过,但是很无奈,我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了。”
“…”顾明月拔开塞子,歪着牛皮袋倒出细细的水流给他洗手,“你竟然这么自恋!”
“我只恋你”,穆蕴低声道。
顾明月别开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笑意:有时候很成熟,有时又像个思想简单的孩子让人忍俊不禁。
处理好兔子,两人回到帐篷。
穆蕴在帐篷内的小沙坑里支起铁架,顾明月蹲在旁边把木枝规规整整摆在沙坑里。
点上火,干燥的树枝很快燃烧起来,不片刻就把帐篷烘得暖暖的。
大早上吃烤肉不好,穆蕴丝毫不嫌麻烦地拿出压在包袱最下面不到二尺长的小案板,将兔肉切块剁成肉泥。
“做什么?”顾明月好奇道。
“丸子汤”,穆蕴说,“怎么样,想吃吗?”
“嗯”,顾明月点头,转身去找各种调味料,“我帮你一起做。”
两个人做很快,搪瓷缸里的水滚开时,他们已经做好四五十个丸子。
顾明月捧着丸子放到滚开的白水中,丸子随水翻滚几下,颜色变白,清香的味道随之散逸出来。
…
吃着鲜嫩可口的肉丸子,顾明月觉得十分满足。
穆蕴时而把不那么烫的丸子放到顾明月碗里,看着她吃得眉眼弯弯,内心便觉舒展而又温暖。
只和爱人这样围着火堆吃一碗简单的丸子汤,就是千金不换的幸福。
“你不要总照顾我吃”,顾明月舀给穆蕴一个丸子,“你也快吃啊…外面好像要走的样子,我吃好了,收拾东西去。”
穆蕴了解她的饭量,看她的确吃得不少,也不再多说,捞完搪瓷缸里的丸子,他三两下吃完就过去和顾明月一起收拾东西。
两人收拾好时,前面的队伍刚刚走出不远。
金色暖阳洒在行人身上,十分舒服,队伍间轻松的谈话越来越多。
穆蕴牵着马,让顾明月在马上坐着,阳光更暖时,顾明月跳下马来,和他并肩行走。
中午时队伍没有停,众人都是走着吃了些干粮。
穆蕴没有继续走,而是停下马烧两碗热汤面。
队伍的速度不算快,他们很快就能追上,顾明月并不担心落单,只是不免奇怪:“他们怎么连中午饭都不停一停?”
“可能急着回国团聚吧”,穆蕴顿了顿,终是没说什么:翩翩若是知道这一趟出关可能会死人,别的人不说,那些在路上熟悉起来的小商人,她肯定会想办法帮忙,所以最好是什么都不告诉她。
他只要护住翩翩就好了,其他人便自求多福吧。
半天又走出三四十里,队伍夜晚扎营在塞客大沙漠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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